【题解】 “骈拇”指并合的脚趾,跟旁出的歧指和附着的赘瘤一样,都是人体上多余的东西
什么才是事物所固有的呢?那就是合乎自然,顺应人情的东西倡导听任自然,顺应人情的思想,就是本篇的中心 全篇大体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至“非天下之至正也”,说明智慧、仁义和辩言犹如人体上的“骈拇”、“枝指”和“附赘县疣”,都是不符合本然的多余的东西
第二部分至“使天下惑也”,着力批评仁义和礼乐,指出天下的至理正道,莫如“不失其性命之情”,即保持本然之真情,而“仁义”和“礼乐”却使“天下惑”
第三部分至“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进一步指出标榜仁义是乱天下的祸根,从为外物而殉身这一角度看,君子和小人都“残生损性”,因而是没有区别的
余下为第四部分,指出一切有为都不如不为,从而阐明了不为仁义也不为淫僻的社会观
本篇和下篇《马蹄》可说是姊妹篇,也可把本篇看作《马蹄》的前奏,反映了庄子无为而治,返归自然的社会观和政治观,对儒家的仁义和礼乐作了直接的批判,但对某些社会的进步也作了否定
文辞直陈,观点跃于言表 【原文】 骈拇枝指①,出乎性哉②!而侈于德③附赘县疣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⑤!而非道德之正也⑥
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⑦,淫僻于仁义之行⑧,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⑨
是故骈与明者,乱五色⑩,淫文章(11),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12)?而离朱是已(13)
多于聪者,乱五声(14),淫六律(15),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16)?而师旷是已(17)
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18),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19)?而曾史是已(20)
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21),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22),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23)?而杨墨是已(24)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25) 【注释】 ①骈(pián):并列,这里是指合在一起拇:脚的大趾拇骈拇是说脚的大趾拇跟二趾拇连在一起了,成了畸形的大趾拇枝指:旁生的歧指,即手大拇指旁多长出一指
“骈拇”和“枝指”对于人体来说都是多余的东西,因此在全文述说中多次成为多余的、人为附加的代称
②性:这里指天生而成,生而有之 ③侈:多余德:得 ④附:附着赘:赘瘤县(xuán):悬疣(yóu):这里用同“瘤”
⑤藏(zàng):脏(臓),这个意义后代写作“臓”而简化为“脏”
⑥正:中正,这里指千变万化的事态中无所偏执
⑦有人认为“骈枝”二字为衍文,也有人认为“多方”二字为衍文,联系上下文意,“衍文”之说可信,鉴于下句“多方”二字再次出现,删去本句的“多方”二字,前后句式互相对应
五藏:即五脏,“五藏之情”指人的内在之情,即天生的品行和欲念
⑧淫:耽滞,迷乱僻:邪恶,不正 ⑨聪:听觉灵敏明:视觉清晰 ⑩五色:青、黄、赤、白、黑五种基本颜色 (11)淫:惑乱文章:文采,错综而又华美的花纹和色彩 (12)黼(fǔ)黻(fú):古代礼服上绣制的花纹煌煌:光彩眩目的样子 (13)离朱:人名,亦作离娄,视力过人
(14)五声:即五音,五个基本音阶,古代音乐中以宫、商、角、徵、羽称之
(15)六律:古代用长短不同的竹管制作不同声调的定音器,其作用相当于今天的定调
乐律分阴阳两大类,每类各六种,阳类六种叫六律,阴类六种叫六吕
六律的名称是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16)金、石、丝、竹:各种乐器无不用金、石、丝、竹为原料,这里借原料之名作器乐之声的代称
黄钟、大吕:古代音调的名称 (17)师旷:晋平公时的著名乐师 (18)擢(chuó):拔,提举塞:闭“塞性”即闭塞正性一说“塞”当为“搴”(qiān),也是拔取的意思
(19)簧鼓:管乐和打击乐,这里用来泛指各种乐器发出的喧嚷
奉:信守,奉行不及:赶不上,这里用指不可能做到 (20)曾史:曾参和史䲡(qiū)春秋时的贤人曾参字子舆,为孔子的学生;史䲡字子鱼,卫灵公的大臣 (21)累瓦结绳:比喻堆砌无用的词语窜句:穿凿文句 (22)游心:驰骋心思 (23)敝:分外用力而疲惫不堪跬(kǔi):半步;举足一次叫跬,左右两脚运行一次叫步“跬誉”指短暂的声誉 (24)杨墨:杨朱和墨翟,战国时代的著名哲学家 (25)至正:至道正理一说指至高无尚的道
【译文】 脚趾并生和歧指旁出,这是天生而成的吗?不过都多于常人之所得
附悬于人体的赘瘤,是出自人的形体吗?不过却超出了人天生而成的本体
采用多种方法推行仁义,比列于身体不可或缺的五脏呢!却不是无所偏执的中正之道
所以,脚上双趾并生的,是连缀起无用的肉;手上六指旁出的,是树起了无用的手指;各种并生、旁出的多余的东西对于人天生的品性和欲念来说,好比迷乱而又错误地推行仁义,又象是脱出常态地使用人的听力和视力
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一个视觉明晰的人来说,难道不是搅乱五色、迷滥文彩、绣制出青黄相间的华丽服饰而炫人眼目吗?而离朱就是这样
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听觉灵敏的人来说,难道不是搅乱五音、混淆六律,岂不是搅混了金、石、丝、竹、黄钟、大吕的各种音调吗?而师旷就是这样
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倡导仁义的人来说,难道不是矫擢道德、闭塞真性来捞取名声、而使天下的人们争相鼓噪信守不可能做到的礼法吗?而曾参和史䲡就是这样,超出本体的“多余”对于善于言辞的人来说,难道不是堆砌词藻,穿凿文句、将心思驰骋于“坚白”诡辩的是非之中,而艰难疲惫地罗列无数废话去追求短暂的声誉吗?而杨朱和墨翟就是这样,所以说这些都是多余的、矫造而成的不正之法,绝不是天下的至理和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