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灵王 作者：王墨 第三章：灵 灵，形声
从巫，灵声本义巫 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谥法解》 九 胡姬去追乐容，追错了方向，来到了邯郸乐坊
胡姬趴在墙头往下看，眼见里面脂粉成堆，迎来送往，是个风月场所
胡姬呸了一声，正要离开，却见回廊中走来两人，十分眼熟
待两人走近再看是，胡姬眼中喷火——原来正是当年田不礼派来要杀她灭口的田贵、田安
只见两人跟随一名老鸨左转右旋进了一间房胡姬尾随在后，贴窗而立只听老鸨说：“你们要见的人一会儿就来办完事，自有人带你们从后门出去，老身告辞了”田安道：“妈妈别走
我们哥俩大老远从代地赶来，妈妈也不说找俩小娘子给我们解解乏，怎么倒急着赶我们走？”老鸨道：“两位既是田大人派来的，难道不知道田大人的规矩？咱这里虽然是风月场所，田大人却不许你们在此找娘们儿寻欢作乐
出了事儿，老身承担不起
”田安道：“只要妈妈你不说，我们哥俩自然也不会说，田大人远在代地如何得知？我这有 10 串钱，妈妈拿去，待我们办完事，安排两个会事儿的娘们儿来陪我们玩玩
”便听得钱响那老鸨见钱眼开，便道：“既如此，我就去安排万一将来田大人怪罪下来，可不与我相干”田安道：“放心，绝不攀你” 老鸨去了
窗外胡姬本想进去杀了这俩人，听得他们要办什么事，心生好奇，继续隐在窗外偷听
不多时，便听见从屋外又进来一人田安和田贵称那人为吉先生
只听那吉先生道：“你们回去告诉田大人，李大人的意思，眼下邯郸太子新立，情势错综复杂，请田大人万不可轻举妄动，且静观其变
”田贵道：“我家大人就想问李大人一句话——王叔和李大人是否仍然支持前太子？”吉先生道：“这个当然
就算王叔和李大人有什么变化，也必定要知会田大人，请田大人放心
”说完，吉先生就走了
只听田安说：“兄弟，听听，咱俩连夜辛苦赶来，就得了这么几句屁话
你说田大人是何苦呢，每月都派人来，又送钱又送礼，连人家一句谢谢都落不着
”田贵道：“你就光知道玩娘们儿，懂个屁
我们远在代地，要不经常和朝中这些大人们保持联系，将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田安道：“好好，我不懂我这就去找娘们儿，你要不要？你不要，我一个人玩俩”话音刚落，响起了敲门声田安喜道：“来了，来了
” 门一开，田安见竟是一位美得出奇的妙龄女子，高兴得便往女子身上一扑，却被女子轻轻一闪，转到了他身后
田安只觉得眼前一亮，脖颈一凉，一颗硕大的脑袋已经滚在地上 杀田安的自然是胡姬她不等田安尸身倒地，已冲进屋里，又只一剑，刺死了田贵出门上房而去 胡姬回到客栈，见乐容正焦急地等她乐容见她身有血迹，忙问她干什么去了胡姬得意地告诉她自己报仇的经过正说着，听见街上人声喧哗，接连几队军士向邯郸乐坊方向赶去乐容知道事发，连忙和胡姬趁着天还未亮，越墙出城去了
十 讨伐中山获胜班师后，赵雍在信宫召集了大朝，突然宣布，决定让位给太子赵何，自号为主父
这个决定让群臣炸开了锅肥仪首先表示反对
他认为赵雍正当壮年，忽然让位于幼子，不但史无前例，而且会导致朝局动荡
其实自赵雍废太子赵章，到立新太子赵何，以至现在竟要让位给赵何，肥仪步步反对
但奇怪的是赵雍对他的信任却没有丝毫减少 周绍等人则举了燕王让位给子之引发亡国的先例，反对赵雍让位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以保守著称的公子成，这次却表示赞同
原来公子成与李兑经过商议，认为赵雍让年仅 10 岁的赵何当国君，将使赵国政局发生微妙的变化，虽然暂时还看不到变化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但有变化就会有机会，好过目前肥仪专宠，自己和李兑都缺乏活动空间的局面
赵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公开的让位目的有三个：一来让赵章及其同党死心；二来趁自己年壮，可以亲自培养赵何，使他早日熟悉政务；三来自己可以专注于军事，实现他与秦争胜一统天下的雄心
而无法宣之于众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因为乐容 只有乐毅隐约猜到，赵雍的决定也许和自己的姐姐有关
在被押天牢的那段时间，他已经完成了一整套打击秦国的构思，他相信凭此时赵国的实力，虽然还不一定胜得了秦国，但如果赵雍真的能专心于军事，加上自己的辅助，最终能战胜秦国一统天下的一定是赵国
所以他也表示了赞同 几天后，在一个经过挑选的吉日，赵王宫举行了传位大典
肥仪被任命为相邦；公子成、吴广为副相；李兑为民兵将军，主掌全国民兵的骑射训练
废太子赵章解除软禁，被改封为安阳君，驻守代地，不奉诏不许回邯郸；封代理代相田不礼为上大夫，正式出任代相
列国纷纷派了使节前来祝贺只有韩国派了人来，不是来祝贺，却是要求接韩夫人回国赵雍本来不答应
肥仪听说，劝赵雍道，韩国因为我们废了韩夫人和先太子赵章，对我们有怨恨
这次派人来接韩夫人，其真实意图并不在韩夫人，而是试探赵国对韩国的态度
不如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并给韩王赠送一份重礼，以示赵国和韩国同盟之谊，使韩王放心
赵雍同意了，命人准备了很多礼物，送韩夫人回国 韩夫人在知春堂已经被软禁了两年得知要返回韩国，不喜反悲
她知道作为一个废后，她回到韩王宫后的日子也不会比在赵王宫这里好过
她请人给赵雍传话，要求见赵雍一面赵雍没有答应她又提出要求，想随赵章赴代地，赵雍也没有答应 第二天一早，赵雍命赵章到邯郸城门外与母亲道别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各自洒泪而别韩夫人东归韩国，赵章北上代地
十一 两个月后的一天傍晚，赵国原阳的车骑将军牛翦府前，来了七八个人
为首的两人，正是微服出行的赵主父赵雍和乐毅跟随的是一班化了装的黑衣侍卫 牛翦得到通报，惊诧不已连忙将赵雍等迎进府内
君臣相谈之下，牛翦才知道赵雍竟是要微服出境，前往胡边、秦国边境考察山川地理
百般劝阻无效，牛翦只好下去安排 赵雍却并不着急走，先住了下来他命牛翦派人在原阳及边境各处公开宣示：寻一名会弹断弦琴者牛翦不明所以 半个月后，乐容果然来到了将军府 赵雍准备出发
牛翦觉得赵雍带的侍卫太少，很不放心，坚持要把自己的卫队长送给赵雍
原来这个卫队长就是当年乐毅从军时误射军官，接了乐毅的箭救了军官的那个胡人，名叫丕烈，本是一名楼烦猎人，身手敏捷，勇捍异常
自从军后多立战功，被牛翦升为自己的卫队长丕烈非常熟悉三胡各处地理，因此牛翦要将他送给赵雍赵雍命牛翦带丕烈来见一见之下，很是喜欢，便带同出发 一行人出了原阳，渐渐来到了草原上
对赵雍来说，这次微服出行，是他生平中第一次，何况还和分别多年的乐容重逢，能够并骑驰行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真是从未有过的舒心和轻松
有时候，他真想连这个主父也不做了，就这么和乐容畅游天下但乐容知道，赵雍终究是放不下统一天下的雄心结束了这段旅程，他还是得回到他的王宫里去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向西沿途赵雍和乐毅仔细考察山川河流，并由乐毅详细记录绘制成图不一日，来到了秦国边境
赵雍看到秦国的农夫，每日农活忙完了，都要结成五人一组进行军事操练，不由感慨当年商鞅制定的耕战之策，使秦国从一个区区边僻小国终于变成了天下第一强国
乐毅说，商鞅变法固然重要，但秦国历任国君能够坚持不懈遵照执行，才更了不起
其实各国都有过变法，但往往随着推行变法的国君去世便不了了之，没有能贯彻下来，才使秦国今天一国独大
赵雍说，你是在提醒我要让我们的胡服骑射改革贯彻下去吗？我正当壮年传位给太子，就有这个考虑
如果等我死了，再让新国君继位，难保新国君不改弦更张
乐毅说，能够像您这么考虑继承问题的国君，古之所无，将来也不见得会有
难怪列国都夸您是一代雄主，这真是赵国之福
赵雍“嘿嘿”了两声，道：“一代雄主？秦昭王也是列国所夸的一代雄主呢
这个秦昭王当年还是我派赵固送归咸阳，才得以继位的可惜从来没见过他，我倒真想一见呢
”乐毅道：“是啊，正因为此，秦昭王继位后，倒从来没有再进攻过咱们赵国，这才让咱们有了机会专心蚕食中山
看来他倒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赵雍摇头道：“他知恩图报是有，但赵国自从胡服以来，辟地千里，降伏三胡，国力军力今非昔比，使他不敢轻侮，才是真的
要不然楚国当年也对他有恩，还是他母亲的母国，他怎么又对楚国连年用兵呢？政治从来都是讲实力的，人情靠不住
”乐毅道：“国君说得是
” 赵雍突发奇想，道：“你说，我们去咸阳见见秦昭王怎么样？”乐毅吓了一跳，说：“见秦昭王？！怎么见？”赵雍想了想，说：“你设计了我们将来从九原南下攻秦的路线，但从这里到咸阳沿途的地理我们并不了解，所以必须深入秦国，不能光在边境考察
至于到了咸阳后怎么见秦昭王，到时再说你叫丕烈进来” 乐毅喊来了丕烈
赵雍问道：“丕烈，你去过咸阳吗？”丕烈道：“我先前打猎的时候，曾到过咸阳卖皮货
”赵雍道：“你是个胡人，怎么去的咸阳，没人盘问你吗？”丕烈道：“是扮成秦人去的
”赵雍高兴道：“好，你带几个人去，今晚给我们搞些秦人服饰来，我们也扮成秦人去咸阳
” 多日后，赵雍一行来到咸阳丕烈寻到当年卖皮货时常住的一家客栈，安顿赵雍住下
老板认得丕烈，见赵雍等人的派势，必是富商无疑，便十分殷勤接待
赵雍命乐毅去往馆驿，招楼缓来见乐毅说：“楼缓本为我赵国客卿，奉命使秦，常驻咸阳但我听说他颇受秦王重视，已受封为秦国上大夫人心难测，主父身处险境，还是不要给他知道为好”赵雍一笑：“你放心好了，楼缓必不负我
” 楼缓见到赵雍，惊喜交集，正要跪倒施礼，赵雍一把拉住，低声说：“礼免了，仔细外人眼目
” 到了里屋，赵雍道：“楼缓，你来秦国已经几年了给我讲讲咸阳风俗如何”楼缓道：“是秦人风俗淳厚，人们穿戴朴实，对官吏很恭顺，颇有古人遗风咸阳城内没有类似邯郸乐坊那种寻欢作乐、放纵妖冶的场所”赵雍颔首道：“这一点我也感受到了自入秦以来，所见的百姓不是在农田干活就是在操场演武果然和我赵国民风大不相同
官吏们呢？他们怎么样？”楼缓道：“秦国各级普通官吏办事都很认真，恭俭、敦敬、忠信
即使职位很高的人，也都是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
这都是法令严苛的成效，朝廷对他们有非常细致的制约与考核，使他们不得不尽职尽责、心无旁骛
官员们听事决议，效率非凡，百事不留”赵雍问：“比赵国如何？”楼缓顿了顿，道：“不可同日而语
” 赵雍站起来，走了两个来回，感叹道：“秦自孝公四代国君以来，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真不是侥幸的啊
你把秦国这些制度和管理办法，详尽写成奏章上报给我我回去后，视情形择善而行”楼缓答应了赵雍接着说：“你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秦昭王
”楼缓大吃一惊：“何故要见秦昭王？”赵雍笑道：“岂不闻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楼缓又是一惊：“主父难道要对秦国开战？”赵雍又是一笑：“这是早晚的事
我不攻秦，秦将来也必攻我我既已来了，何不当面看看这个将来的对手
”楼缓劝谏道：“可是，您身为一国之主，万金之躯，怎可涉险？”赵雍道：“我已想好——你明日请见秦昭王，就说赵国派了使臣来，要面呈国书
到时我便以使臣身份去见他
秦王宫中并没有人认识我，何险之有？” 楼缓思虑再三，为难地说：“秦昭王是个十分精明且多疑的人，万一被他看破，主父要有什么不测，臣万死莫赎
”赵雍笑道：“无妨，你尽管去安排就是了”楼缓却还是一脸为难之色
赵雍奇怪道：“你还担心什么？”楼缓迟疑道：“有个关节——按各国通例，使者晋见君王，需行跪拜之礼
臣担心……” 赵雍一听，也踌躇了，拍了拍脑袋说：“亏得你提醒，我竟忘了这个关节
我跪他一下倒不打紧，只是日后被人知道，写进史书，我赵国岂不是矮了他秦国一头？乐毅，你想个办法，怎么免了这跪拜礼？”乐毅想了多时，摇头道：“难，难，难
” 赵雍便对楼缓说：“你只管去安排，到时我见机而作就是了”楼缓一脸茫然 接下来几天，赵雍和乐容一早便出门，在咸阳城内四处闲逛
丕烈不放心，非要跟着，只说是牛翦将军的将令，连赵雍都拿他没办法
只好由他
乐容是云游惯的人，倒还一般，赵雍却是看这个也稀奇，见那个也欢喜，兴致极高，往往转到天黑还流连忘返
至晚回到客栈，赵雍和乐容各自一个房间分居安寝丕烈便在赵雍门外守夜乐毅每天自去咸阳四门，暗中考察秦军守备
不一日，楼缓来报，已约好秦昭王明日晋见，并已伪造好一份国书
赵雍拿过楼缓伪造的国书，见上面写的是赵国欲与秦国同修盟好，互不攻伐，合则两利，战则两伤之意
赵雍赞道：“写得好我们眼下首要的任务还是消灭中山，能和秦国维持和平很重要只要再给我五年时间，那时就不怕它了这不算伪造的国书，明天作为正式国书交给秦昭王”楼缓于是将竹简国书封好，赵雍在封泥上钤盖了私印楼缓道：“国书上只有主父的私印，没有国玺，怕不合体例”赵雍道：“不妨，明日我自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