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灵王 作者：王墨 第三章：灵 灵，形声
从巫，灵声本义巫 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谥法解》 十一 第二日一早，赵雍吩咐丕烈，往咸阳东门外备好车马等候 赵雍扮作使者，乐毅和乐容扮作随从，跟着楼缓进了秦王宫正值秦王早朝刚散，殿内太监呼喝道：“宣赵国使者觐见”赵雍手捧国书，昂首挺胸，当先直入只见殿内正中宝座上，正襟危坐着一名青年国王，正是秦昭王两厢还有几位大臣陪侍
赵雍走到殿中，双手将国书一举，道：“赵国特派使者晋见大王，有国书呈上
”秦昭王还未说话，陡听殿上值日官大喝一声：“大胆！赵国使者见我王为何不跪拜行礼？！”赵雍却像没有听见，仍然直挺挺站着，目视秦王
秦昭王见这个使者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对他颇有好感见他对值日官的问话充耳不闻，心里也自奇怪
值日官还待喝问，秦昭王一摆手，温言对赵雍道：“贵使叫什么名字？”赵雍道：“赵招
”秦昭王道：“唔，赵招
你不肯行礼，可是身体不便？”赵雍朗声道：“赵招身体很好，不劳大王下问
”秦昭王眉毛一挑，换了冷冷的语调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跪下？”赵雍摇头道：“跪不得
”秦昭王变色道：“狂妄！贵使难道以为我秦国无法，竟杀不了你吗？”赵雍叹口气，将国书收进怀中，说道：“大王，我不跪你是死，跪了你回去也是死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如就死在大王这里吧” 这几句话把秦昭王和秦国的几位大臣听了个满头雾水
秦昭王愣了愣，道：“此话怎讲？”赵雍道：“我本是当今赵王当太子时的师傅……” 秦国相邦魏冄突然插话道：“当今赵王当太子时的师傅据我所知，乃是贵国宿老周绍，似乎不叫赵招？”赵雍看了眼魏冄，道：“大人似乎对赵国的情况很了解？”魏冄自负地说：“说不上很了解，略知一二
”赵雍一笑道：“看来大人确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绍乃太子太傅，但我赵国还设有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二人，都是太子的师傅
我便是博闻师之一
”秦昭王道：“你既是博闻师，怎么又来当使者？” 赵雍看着秦昭王，突然高声吟哦：“秦国，虎狼之国也；秦都，虎狼之都也；秦王，虎狼之王也
”秦国众臣面色大变，几个性急的已经喝斥赵雍住口
秦昭王却不动声色，摆了摆手，止住大臣们的喧哗，示意赵雍讲下去
赵雍点了点头，心中暗赞秦昭王果然城府很深接着说：“当日我们大王就是这么说的，问谁敢出使秦国一时竟没人应声赵招看不过去，想那秦王必定也不是三头六臂，便自荐为使更口出狂言，声称对秦王不跪不拜，定要不辱使命，否则甘受刑罚当场博了个满堂彩这都是赵招自己逞能，既然大王不容，情愿领受王法” 秦昭王听了半晌不语一旁乐毅、乐容和楼缓都紧张地透不过气来魏冄在一旁道：“一派胡言！请大王将其正法
” 秦昭王看了赵雍多时，见他从容自若，似乎丝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便道：“原来先生竟是为了出风头，想当英雄
难道赵王会把你的话当真？你跪拜了寡人回去，赵王真的会杀了你？”赵雍正色道：“君臣无戏言
赵招既有言在先，如果跪拜了大王，回去自然要伏法，焉得不当真？”秦昭王道：“不如这样，你给寡人行了跪拜之礼，我派人护送你回国，请赵王赦免你狂妄之罪，如何？”赵雍昂首抱拳道：“有劳大王费心
但赵招想问：大王凭什么认为赵王会听您的话，而置国家法令于不顾？”秦昭王一时语塞
继而冷笑道：“既然如此，寡人就爱莫能助了
赵王既不敢置国家法令于不顾，寡人又岂敢枉法纵容？” 说完，对殿前侍卫一点头
几名侍卫便过来听命
秦昭王问：“司寇，见王不拜，该当何罪？”秦国司寇应道：“按《秦律》，本国臣民见王不拜，斩首；外国使节见王不拜，处刖刑，驱逐出境
”秦昭王对赵雍道：“先生请吧” 几名侍卫便来押赵雍出去赵雍一笑，不待他们近身，向秦昭王一拱手，转身便走乐容见状便要上前动手，被乐毅暗中扯住了，低声道：“再等等看
”楼缓眼见赵雍已被带到殿门口，只要一出了秦王宫，主父双腿膝盖被剜，就成了废人
慌乱中顾不得多想，急趋几步跪在秦王面前，说：“大王，使不得！他是……”乐毅忙喝道：“楼大夫！”秦昭王问道：“楼缓，你说他是什么？” 楼缓定了定神，说道：“赵招乃当今赵王最信任的重臣，与赵王亦师亦友，情谊非常
请大王看赵王面，赦免他不敬之罪
”秦昭王哈哈大笑，对赵雍说道：“赵招，你想以身许国，博个青史留名，寡人又安肯背这害贤的名声
你且转来” 赵雍走了回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拱手谢道：“谢过大王
”秦昭王道：“我索性一发成全你，让你回国后好去说嘴，如何在寡人这虎狼之国虎狼之都面对虎狼之主，抖足了威风
来人，给赵使赐座”赵雍这才由衷说道：“不敢大王气度惊人，明于事理，赵招佩服” 落座后，赵雍重新取出了国书，呈给秦昭王秦昭王看罢，将国书传给魏冄
魏冄看罢，问赵雍道：“赵国国书缘何不用国玺，而用主父私印？”赵雍道：“主父禅位未久，赵王年幼，目前我国国玺与主父私印并行，效力相同，并无不妥
”魏冄沉吟不语
秦昭王便问道：“赵主父为人如何？”赵雍避而不答，却反问道：“大王以为呢？”秦昭王道：“赵主父，当世之英雄也；胡服骑射，千秋之伟业也
此乃列国公论然而依寡人看来，赵主父亦一寻常人也”赵雍面不改色，道：“愿闻其详” 秦昭王道：“寡人虽未见过赵主父，但对其所作所为略有耳闻
其为君，则勇于任事，善于用人，明于决断，富于谋略，称得上雄主明君
其为人，则昧于私情，失于优柔，寡人不取也
”赵雍问：“大王说主父昧于私情，失于优柔，有何凭据？”秦昭王道：“赵主父正当壮年，为何突然传位于幼子？又为何废长立幼？”赵雍正色道：“诚如大王所言，主父乃当世之雄主明君，其别有深意，自非常人所能了解
”秦昭王好奇道：“哦？赵主父有何深意，贵使知否？能为寡人解释否？”赵雍点头答道：“当日主父禅位之时，曾对满朝文武明言，赵招当时也听到了，试为大王解释
”略一停顿，才又说道：“夫君位者，国之重器，大道存焉
自古以来，或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世人皆以为天经地义，不可变易
然而其弊端丛生，则不为世人所知，尤其不为君王所知
”秦昭王大感兴趣，问：“有何弊端？” 赵雍侃侃道来：“君王临朝，百官待命，千军待发，万机待理
如日中天，君临天下，一举一动皆涉及国家，一言一行都关乎万姓
正如大王方才所言，需勇于任事、善于用人、明于决断、富于谋略，才能上为国谋利，下为民谋福，内自安于疆域，外自存于诸侯
“然而，人非生而知之者
为君之道，父死子继，新君往往不及准备而骤登大位，百务生疏，难免进退失据，内外失措，上下失和
还有那新君甫一登基，便改弦更张，另辟蹊径，致使国家政策不能延续，改革中途夭折，前功尽弃，如魏李悝、楚吴起者，可谓多矣
“更有那觊觎王位者，趁新君未立或初立之时，或阴谋于后宫，或明争于朝堂，同室操戈，同姓相残，致使国家疲敝、人民流散者，史不绝书
“正因有此种种弊端，我赵主父才有壮年禅位之壮举，一者早定大统，以绝后忧；二者亲教幼王，使其早日熟悉政务；三者保障胡服骑射成果，使能贯彻始终
主父此举，其超凡脱俗固然史无前例，其深谋远虑、苦心孤诣，泱泱天下，又有几人懂得？至于大王所说的废长立幼，我赵国素有传贤之风，并不单以长幼为训
” 秦昭王听完赵雍的宏篇大论，喟然叹道：“壮哉，赵主父！”魏冄冷冷接道：“贵使口才真好！请问贵使，赵主父禅位的壮举，是不是还有撇开政务，以便专心于军事，好与诸侯争胜，甚至一统天下的意思呢？”赵雍也一笑，道：“主父有没有这个意思，赵招不敢妄加揣测
相邦大人您看呢？”魏冄道：“据我所知，赵主父禅位之后，即赴云中、九原一带巡视，至今未归，其意在秦昭然若揭
而贵使带来的这份国书却声称要与秦国结盟，这作何解释？”赵雍饶有趣味地盯着魏冄，问：“大人怎知赵主父仍在云中、九原一带，至今未归？”魏冄干笑道：“这个就不必贵使操心了
我只问贵使，赵主父此举，究是何意？” 赵雍还是不答，好整以暇地问：“假使赵主父的确意在攻秦，相邦大人——秦国惧怕吗？”魏冄变色道：“秦国何惧之有！贵使难道忘了？想当年，你们赵、韩、魏、燕、楚五国在公孙衍的唆使下，结成所谓的五国联军犯我秦国，不是被我大秦杀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赵雍点头道：“诚然
当年的五国联军的确是败了
不过今非昔比，难道相邦大人还认为今日之赵国还是当年那个赵国吗？相邦大人自诩天下大势尽逃不过你的眼睛，连赵主父此刻在哪里你都知道，难道赵国自施行胡服骑射以来，已经连克中山，屡败三胡，辟地千里，威震外域——相邦大人竟不知道吗？” 魏冄一时语塞
秦昭王接道：“如此说来，赵国真有与秦为敌之意？”赵雍道：“不然
方今天下纷扰，列强争战不息赵国不自强则不能自存于诸侯这就是赵国驱三胡、攻中山的原因
而秦国，天下谓之强秦，赵国虽不敢妄自菲薄，然而更不敢妄自尊大，轻捋虎须，与秦为敌
何况，赵国对秦国曾有迎立大王之谊，大王继位以来，两国关系一向良好
赵招临行前，主父曾命我给大王带话说，如今齐国正联合韩国、魏国抗秦，赵国断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因此才有这封希望与秦结盟的国书
不料相邦大人诸多猜疑，咄咄逼人，赵招不得不奋起自卫，言语失当，大王勿怪
” 秦昭王笑道：“赵主父使的这是缓兵之计，你当寡人不知吗？他要寡人与他结盟，好让他腾出时间，集中兵力专心攻灭中山，祛除赵国的心腹之患
是也不是？”赵雍也笑道：“君王之心不可测赵招不敢说”秦昭王傲然道：“其实，秦国也并不怕赵国落井下石
”赵雍道：“哦？大王此话怎讲？”秦昭王道：“明白说吧，赵主父巡视云中、九原，是不是意在攻秦，寡人不知
但寡人知道，以赵主父之明，至少在灭掉中山之前，赵国不但不会攻秦，还要寄望于秦不攻赵
所谓落井下石云云，恐怕赵主父就是有其心，也无其力吧”赵雍道：“大王既如此说，赵招也不妨对大王明言
赵主父离开邯郸前往云中、九原之前，齐国相邦孟尝君曾派使者，约请赵主父，及韩王、魏王，三月之后相聚临淄，商讨结盟事宜
孟尝君更说，齐国愿以不支持中山为条件，显示他们的诚意大王既认为赵国无足轻重，请赐还国书，赵招这便回国复命
” 秦昭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出使四方，不辱使命，贵使当之无愧
刚才是寡人戏言，贵使何必当真？”赵雍道：“君无戏言
赵招身负使命，为秦赵两国利害而来，大王又何必相戏？”秦昭王肃然正色道：“是寡人失言
贵使请上复赵主父和赵王，寡人不忘当年赵国迎立护送之德，秦国愿与赵国永为盟好，互不侵犯
”随即对魏冄道：“你现在就写一封回书，申明寡人之意” 魏冄似乎颇不情愿，但也只好领命不一时写好了，呈给秦昭王秦昭王仔细看了，命人用了玺，亲自站起来递到了赵雍手里赵雍便即告辞秦昭王说：“待寡人亲自送你”秦国众臣面面相觑，不明白大王为何对这个赵招这般看重
将要走到殿门口，秦昭王突然握住了赵雍的手，低声说：“依先生看，赵主父灭掉中山后，会不会来攻打寡人呢？”赵雍反问：“那么大王在打败齐国、韩、魏后，会不会来攻打赵国呢？”两人相视一笑，撒开了手
秦昭王惋惜地说：“先生才思敏捷，言语犀利，不知为何，与寡人竟是十分投机
可曾想过来秦国一展抱负？”赵雍饶有兴致地问：“如果我来，大王将何以待我？”秦昭王暗中指了一下楼缓，道：“那位楼缓先生，也是赵国来的，才不如先生远甚，寡人也封了他一个上卿
先生如肯来，寡人虚相邦之位以待如何？”赵雍哈哈大笑：“得到大王这几句话，胜过做一个相邦大王止步，赵招告辞了”说完，带了乐毅等扬长而去 秦昭王目送赵雍走远，脸上却现出一种迷惑魏冄从后面走来秦昭王并不回头，问道：“相邦看此人如何？”魏冄道：“狂妄大王太纵容他了
”秦昭王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魏冄冷冷地道：“此人气度非常，绝非等闲
赵国竟有这般人物，而寡人不知，相邦也不知”魏冄惶恐道：“是，臣失职
但大王方才答应与赵结盟，是不是……是不是太便宜赵国了？”秦昭王道：“赵主父看准了这个时机，知道齐、韩、魏正与我们纠缠，即使我们眼看他吞灭中山也无暇他顾
寡人答应他，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何况，中山向为齐国附庸，赵灭中山，虽然增强了赵的国力，却削弱了齐
我们何乐不为呢？”魏冄道：“可是臣屡次听到人说，天下能抗秦者，唯赵而已
” 秦昭王点点头，幽然说道：“不错，我们大秦想要一统天下，将来最大的对手，必是赵国
这块最难啃的骨头，还是放在最后来啃吧” 赵雍等离开秦王宫，直奔咸阳东门丕烈早备好了车马，等候多时赵雍叮嘱楼缓：如果明天秦王召你进见，你可假托有病等过了三天后再去见他楼缓答应了赵雍和乐容上了马车，乐毅和丕烈骑着马，沿着官道向函谷关而去
当晚，秦昭王在卧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是白天与赵使见面的情形
折腾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刚一亮，秦昭王就醒了眼前竟还是赵使侃侃而谈的样子
他索性披衣而起，在寝殿里走了几个来回，突然高声自语道：“这个赵招，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莫非……”他看了看殿角的沙漏，已快到上朝的时间
忙高叫“来人”立即有值夜的侍卫过来听命秦昭王道：“你马上去馆驿，宣楼缓立刻来见”侍卫领命去了 秦昭王又是疑虑，又是焦躁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侍卫才回来复命，说楼大夫得了急病，不能奉诏
秦昭王怪道：“昨天他还好好的，今天就得了急病？！得了什么急病？”侍卫道：“臣……不知
”秦昭王大怒：“废物！再带几个人去，管他什么急病，抬了他来见寡人！”这时有太监来请秦昭王上朝
秦昭王怒道：“不上！你去告诉大臣们，休朝一天”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楼缓终于来了
秦昭王顾不上理他得病的事儿，问道：“赵招何在？”楼缓道：“昨日辞别大王后，就离开咸阳返回赵国去了
”秦昭王逼近楼缓，沉声再问：“赵招究竟是什么人？”楼缓躲闪着秦昭王的眼睛，道：“是赵王的博闻师
”秦昭王大喝一声：“楼缓！你还敢骗寡人！他不是什么博闻师，他就是赵主父！是不是？” 楼缓扑通就跪下了，叩首道：“大王明察
”秦昭王还不敢相信，连说：“他真的是赵主父？真的是？”楼缓不敢再隐瞒，说：“是
”秦昭王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连问：“他来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冒充使者来见寡人？”楼缓道：“臣也实在没想到，主父会突然来到咸阳
大王明察，臣本为赵国客卿，主父命臣带他来见大王，臣不敢不从”秦昭王道：“寡人没有问你是问赵主父为何要见寡人，有何图谋？”楼缓道：“臣不敢说
”秦昭王催促道：“你说你说！”楼缓道：“臣只听见一句，主父说，秦、赵两国早晚必成敌国，主父与大王也早晚必成敌手，因此要见大王一面，做到知己知彼
” 秦昭王冷笑一声：“好个知己知彼！好个赵主父！来人！传御林将军！”楼缓急道：“大王可是要派御林将军去追拿主父？”秦昭王道：“难道让他白白戏耍寡人一遭？”楼缓道：“万万不可！”秦昭王怒道：“哼！有何不可？”楼缓道：“且不说赵主父已走了一天，御林将军能否追上
赵主父虽然冒充使者，但昨天与大王的谈论，却句句在理当前的情势，秦赵两国，合则两利，不合则两伤
大王昨日才允诺与赵国永结盟好，岂可今日就派人去抓赵主父？请大王三思！” 秦昭王冷静下来
看了楼缓好一阵子，说：“楼缓，你这些话，究竟是为赵国呢，还是为我秦国？”楼缓道：“既为赵国，也为秦国
”秦昭王道：“你来秦国也好多年了吧？你不能总是这样脚踩两只船吧？”楼缓再叩首道：“臣此次帮赵主父冒充使者，已经报了主父的知遇之恩和故主之情
臣从此死心塌地侍奉大王，绝不敢有二心” 秦昭王觉得十分疲惫，挥挥手道：“好你先去吧” 赵雍等昼夜不停地赶路，两天后，出了函谷关至此，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
行到一个村镇，丕烈找到一家比较干净的小饭馆，点了酒菜，请赵主父、乐容、乐毅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警戒
乐毅见丕烈在门口吃干粮，端了一大盘肉给他送去，借机躲开，好让赵雍和乐容单独谈话
乐容端起酒杯，道：“这一路提心吊胆，好在有惊无险，我的任务算完成了
干了这杯，乐容就要告辞了
”赵雍大惊道：“告辞？难道你不跟我回邯郸？”乐容道：“你是一国之主，我只是一个平民女子，现在你微服出行，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说笑，等你回到邯郸，我要和你说话都得先磕头
我闲云野鹤惯了，受不了那样的拘束了”赵雍道：“我已经不是国君了”乐容道：“不，你还是
在秦王宫里，你慷慨陈词，将秦昭王和魏冄玩弄于股掌之上，那时候的你，从容、坚定、自信、精明，是冒险，也是享受
你虽然让位给儿子了，可是你放得下你的国家和人民吗？放得下一统天下的雄心吗？放得下权力、战争、和敌人斗智斗勇的刺激与享受吗？” 赵雍张口结舌，说：“我……”乐容接着道：“你放不下
其实也不必放下你生下来就是为这些使命而来的我爹说得对，你是个了不起的国君你的国家和人民需要你这样的国君
至于我……”赵雍道：“难道你就没有理想？人生一世，总有些什么是值得你去努力，甚至付出一生的吧？闲云野鹤的生活真有那么好吗？”乐容愣了片刻，看着赵雍热切的表情，充满期待的眼睛，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赵雍十分失望 乐容缓缓道：“你的话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几年前，我曾云游到楚国，特意去拜访庄周先生当时他的妻子刚死，他不但不哭，反而鼓盆而歌我非常诧异庄周的朋友惠施也责怪他，说他太过分了庄周却说，生生死死，就像来来往往，如同春夏秋冬的更替一样
人们并不因为四季更替而哭，为什么要因为死人而哭呢？他的话让我非常吃惊
因为那时我还没有从父亲和师傅的死中解脱出来，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于是我就上前请教庄周先生——怎么才能活得快乐？庄周先生看都没看我，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 赵雍正听得入神，见乐容停住不说了，忙问：“什么话？”乐容站了起来，走到小店的墙壁前，拔剑在土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两行字
赵雍跟过去，念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念完，心中默想，不由呆了
赵雍想了多时，突然一拍掌道：“哈！ 泛若不系之舟，可是人非木石，百无牵挂，谁能做到？乐容，我不信你做得到！”说罢回头，可小店里哪里还有乐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