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武 灵 王 作者:王墨 第三章:灵 灵,形声
从巫,灵声本义巫 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谥法解》 六 吴娃悠悠醒转,却看到赵雍正满面惊诧地看着她吴娃随即醒悟,高喊缪贤拿镜子来缪贤看看赵雍,却没有动赵雍转身说:“你去拿吧”离开榻边,不看吴娃,怕她难受缪贤小心翼翼地举着铜镜,吴娃只看了一眼,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镜中的吴娃脸色甚是鲜红,却竟然白发苍苍!赵雍挥手打发走了缪贤,爱怜地坐在吴娃身边,道:“吴娃,吴娃,为何白了头?” 吴娃心知,自己先前被辛四娘的药酒已经破了媚术,只是强自支撑,这次再受了惊吓,终于支撑不住,不但红颜将去,就是命也快到头了
她哀哀地看着赵雍,怔怔地流下了眼泪赵雍轻轻给她抹去眼泪,说:“太子已被我禁闭东宫,命他自省你且好好将息,待身体好了,我自让他来给你赔罪”吴娃凛然一惊
自己命在旦夕,如果不能在死之前扳倒太子,将来赵何、赵胜哪里还有生路? 吴娃强打起精神,哀婉地说:“国君,吴娃被夫人、太子所欺,大限将到,以后再也不能伺候您了
趁我现在还有点精神,请让我最后一次为国君弹琴相歌,以为留念
”赵雍吃惊道:“吴娃何出此言?”吴娃哀痛地说:“国君不必多问,吴娃自知
国君还记得几年前丛台那相面的老者吗?他也说过,我的命不久长
”赵雍道:“相者之言,岂可当真?”吴娃哀伤地说:“命中注定的事,不当真也是枉然
国君还记得当年在大陵梦见吴娃,吴娃为国君所唱的歌吗?”赵雍深深点头
吴娃从容地从梳妆台里拿出一方白丝巾,轻轻蒙在脸上,系于脑后,只留着两只眼睛,仿佛当年在大陵初见赵雍时的样子
又取来琴,从容地理了弦,便弹了起来正是当年赵雍梦中听到的那首歌:“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赢
” 赵雍怔怔地听着,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一忽儿是乐容,一忽儿是吴娃;一会儿是剑影,一会儿是琴音;一瞬儿是耳语缠绵,一瞬儿是泪眼迷离
恍惚交错,如梦如幻 吴娃歌罢,赵雍怅然不已
吴娃道:“国君,请命人将何儿、胜儿带来,我有首新歌,想要你们一起听
” 不一时,赵何赵胜都来了赵雍待他们都行过了礼,说:“坐下吧”小哥俩见母亲脸上挂着白丝巾,不解何意,都不敢问吴娃不胜怜爱地看了看两个儿子,又弹起了琴这回唱的却是一首《诗经》里的词: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赵雍听得不禁潸然泪下
吴娃强打精神连歌了两曲,终于支撑不住,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将面上系的白丝巾染红了
霎时间,红颜苍老,头发尽白一头扑倒在琴上 赵何、赵胜大哭
赵雍大骇,一边传唤御医,一边忙上前要看时,吴娃却不肯摘下丝巾
吴娃哀哀地说:“国君爱我,万不可掀开丝巾,我永远都是你梦里所见的吴娃
”又拿手指着赵何、赵胜说:“可怜吴娃不及见他们长大!” 一时间御医来到,给吴娃诊了脉,对赵雍说:“惠妃脉象极弱,已是油尽灯枯之像,大限恐怕不出三日
” 第二天一早,赵雍单独召见肥仪,告诉他想要废除韩夫人和太子赵章
肥仪非常吃惊,叹息道:“自胡服以来,赵国国力渐昌,用兵中山和三胡,无往而不利,诸侯刮目相看
然而西有强秦,东有强齐,赵国欲自存于乱世,甚或与秦、齐一较短长,以争天下,正任重而道远
当此之时,国君欲废后及太子,乃是取乱之道臣为国君不取也
”赵雍慨然道:“太子赵章擅离职守,不奉诏而返邯郸,更扰乱后宫,罪在不赦
韩夫人教子无方,母仪全失不废掉他们,我的后宫就不能整肃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肥仪知道赵雍决心已定,便不再劝谏,只问道:“国君希望我做什么?”赵雍殷切地说:“和我一起保持政局稳定,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肥仪抬头,只见赵雍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和信任
随即,赵雍召开朝会,宣布废除韩夫人名号,永久打入冷宫;废除赵章太子名号,软禁东宫;封吴娃为惠后,封赵何为太子,封赵胜为平原君;晋升吴广为上大夫
这时的赵何还未满 10 岁
赵雍知道赵章心中不服,除了将他软禁,仍然担心赵何的安全,于是又将自己最信任的侍卫长高信委任为赵何的侍卫长
吴娃已经从缪贤那里知道了一切
她将赵何叫来,命所有人退下,想要嘱咐赵何些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赵何傻呵呵地看着母亲,很想看看母亲面纱后的样子,却没敢说吴娃一下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说:“你近前来
” 赵何惴惴地走上前去,吴娃挣扎着坐起,浑身无力,只能轻轻将赵何揽进怀中,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和脸
良久,喘了口气,说:“我死后,你要经常和外公保持联系,将来遇到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可以问外公
”赵何吃惊道:“娘,你怎么会死?你吓我!”吴娃微弱地说:“娘怎么舍得吓你?娘怎么舍得丢下你和胜儿去死?为了你和胜儿,娘已经油尽灯枯了
”赵何听见这话,便哭起来 此刻吴娃连说话都觉得累
她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娘就你和胜儿两个孩子,你要答应娘,将来当了国君,要爱护这个弟弟,永远不许兄弟反目
”赵何抽泣着答应了
“还有,”吴娃喘得越来越厉害,又开始咳血,“韩夫人是因为给我下药酒才得罪了你的父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对你和胜儿也算不错娘如今已经不恨她了
将来……将来如果有机会,你要将她从冷宫放出来,如果她想回韩国,你要派人护送她回去
你都记下了吗?”赵何抹掉眼泪,勉强地说:“记下了”心里却不情愿 吴娃看出他的勉强,却实在没力气再说了心里还有无数的叮咛嘱托,也都不及说了
她叹口气说:“何儿,你是不是想看看娘现在的样子?”赵何红着脸点点头
吴娃说:“你要答应娘,你看到娘现在的样子,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尤其不能给你父王说
行吗?”赵何又点点头吴娃说:“你退后几步”赵何退了两步吴娃说:“再退后几步”赵何又退了两大步 吴娃盯着赵何的眼睛,缓缓地揭开了面纱 赵何惊叫一声,一连退了四五步,依在宫门上作声不得吴娃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重新挂上了面纱,说:“何儿,你要记住,你的王位是娘用青春和命换来的
你去吧”赵何踉踉跄跄地走了 当晚,吴娃到了弥留之际
赵雍独自坐在吴娃身边,轻声喊道:“吴娃,吴娃,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吴娃回光返照,看了赵雍一眼,说:“国君,我死了,你还是派人去找乐容,让她来陪伴你,要不你太寂寞了
”赵雍一愣,以为听错,问:“你说什么?”吴娃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惦念乐容
不过,你也是爱过吴娃的,是不是?”赵雍忙说:“当然
我已经把你的儿子封为太子,不久我还要传位给他,亲自教导他做一个好国君,这不都是因为你吗?”吴娃说:“他不是我的儿子,是我们俩的儿子
知道你毕竟也是爱过吴娃的,我就知足了
国君,你不是发愁找不到乐容吗?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一定能找到她
”赵雍奇道:“什么办法?”吴娃喘着气说:“你只要把乐毅抓起来,扬言要杀他,乐容就一定会主动来找你
”赵雍连说“胡闹!” 吴娃看着赵雍的窘样竟咯咯地笑起来,刚笑了两声,戛然而止
赵雍喊了几声:“吴娃!吴娃!”伸手在吴娃颈部探了探,知道她真死了
手在她的面纱上摸了摸,想要掀开面纱看看,却下不了决心迟疑半晌,终于决定放弃,说:“吴娃,你安心去吧” 七 赵国按照王后的礼仪为吴娃举办了国葬
赵雍一个月没上朝,只在后宫中不时招赵何、赵胜小哥俩来,考察他们的功课,或者指导赵何练剑
也偶尔会招肥仪等几名大臣进宫,处理一些政事
这天,赵雍突然想起吴娃临死所说关于寻找乐容的话,于是命缪贤宣乐毅进宫
乐毅进来施了礼,就听赵雍说:“乐毅,你可知罪?”乐毅一愣,肃容回答:“乐毅不知
”赵雍板着脸说:“你姐姐乐容在哪里?”乐毅说:“敢问国君,找乐容何事?”赵雍严肃地说:“乐容犯有刺驾欺君之罪,潜逃未归
我命你以三月为限,将她捉拿归案”乐毅也肃然回答:“臣确实不知姐姐现在何处况且臣身为军职,并不掌管司法,请国君另行委派他人乐毅不敢奉命
”赵雍沉着脸道:“这么说,你是要抗命了?来人,将乐毅押入天牢
” 乐毅觉得今天赵雍莫明其妙,抗声道:“国君如果是因为惠后新亡,觉得后宫空虚,何不率军去抢中山阴姬?”赵雍奇怪道:“中山阴姬?”乐毅奋然道:“臣听说中山相司马熹曾向国君推荐阴姬,国君也曾向中山王求娶,中山王于是将阴姬封后,使国君心意未遂
臣宁愿率军攻打中山,夺取阴姬,既为国君充实后宫,也解赵国心腹之患
强过被国君这样不明不白关起来,有损国君英名”赵雍哈哈大笑:“乐毅啊乐毅,你好一张利口不错,我正是要消灭中山,却不是为了阴姬我的图谋还大着呢,你能猜到吗?”乐毅道:“这也不难猜
中山虽是赵国心腹之患,毕竟只是千乘小国,而且自从我们实施胡服以来,连遭我们的军事打击和经济封锁,屡次割地求和以延残喘,消灭它只是早晚的事
我想国君的图谋,一定在秦”赵雍点头:“接着说”乐毅眼中放光,道:“当今天下,秦为一等强国,列国公敌
山东诸国中,原以齐国为尊,但这些年齐缗王在苏秦的唆使下,绝楚攻宋,陷入连年战争,国力疲敝,实力大损
其他诸国首鼠两端,自保不暇天下能抗秦者,唯赵而已
所以我认为国君一定在想如何与秦争胜,一统天下,这就是国君的大图谋
”赵雍击掌道:“好!知我者乐毅也!来人,送乐将军去天牢
”乐毅吃惊道:“国君?!”赵雍笑道:“惠后临终曾对我说,要找到乐容,只有把你关起来,扬言天下要将你正法,她就会主动来找我
我想试试这个办法是不是有用
你去了天牢,心无旁骛,正好集中精力好好给我筹划如何与秦争胜,一统天下
到时候我自会找你去吧”乐毅苦笑道:“是” 很快乐毅得罪国君即将被杀的消息传遍了列国这日,在中山北方边境的一个山谷中,乐容正在茅屋前的空地练剑
突然胡姬慌慌张张从外进来,连喊:“师傅,师傅,乐毅师叔要死了!”原来当年胡姬蒙难时,救了她的就是乐容
胡姬本无亲人,从此便拜乐容为师乐容带着胡姬飞骑出了山谷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就在邯郸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乐容和胡姬进了邯郸城,找了家僻静的客栈住下了
天黑后,乐容收拾好夜行装束,胡姬也收拾得利利整整,跃跃欲试地问:“师傅,咱们是去劫天牢吗?”乐容说:“不,我去赵王宫,你在客栈等我消息
”胡姬失望地说:“为什么不带我去?我还没见过赵王宫呢师傅,带我去吧,让我也见识见识你们中国的王宫是什么样
”乐容道:“你以为咱们是来玩吗?赵王宫中黑衣侍卫无数,岂是好玩的?”胡姬撅嘴道:“什么黑衣侍卫能抵挡师傅你教的剑法?”乐容摇头道:“你不要小看了黑衣侍卫,如果碰到了他们的头儿高信,连我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你还是乖乖在这等我吧”说完出了房门,纵身跃上客栈屋顶,向赵王宫方向去了
胡姬满心不情愿,等师傅去远了,终究按耐不住,也出门跃上屋顶,想悄悄自己去赵王宫
可是她从未来过邯郸,不辨方向,不知王宫所在
四处张望一番,见不远处有个高大建筑物,隐隐地还透着灯光,心想必是王宫,便向那儿奔去
八 乐容心里充满矛盾
自从离开赵雍和赵王宫,她避居世外,一心学习师傅留下的剑法和烹调技艺,连弟弟都不联系,只想把从前的一切都忘掉
但是她做不到她不可避免地要想赵雍,想听到赵雍的消息在梦里也曾多次回到赵王宫
艺成之后,她在赵国与中山边境一带云游,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已经成为那一带百姓心目中神圣的女侠
她亲眼目睹了赵雍实行胡服改革之后,边境一带各民族人民关系的改善,和赵国的日渐强大,也很为赵雍高兴
但自从无意间救了胡姬之后,她知道了赵章和田不礼的为人,心里暗暗替赵雍担心,觉得代地这个重要的地方落在赵章和田不礼的掌握中,早晚会出事,给赵雍惹出大麻烦,于是不再云游,就在代地附近的山谷中住了下来,暗中关注着赵章和田不礼的举动
有时候想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想到赵雍没出什么事,自己的弟弟倒出事了她不知道弟弟犯了什么事,她只有去找赵雍
但离开赵王宫多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赵雍,找到赵雍后又和他说些什么,赵雍会不会看她的情面赦免弟弟
这一切都是未知 乐容就这么心事重重的来到了赵王宫外
伏在宫墙上,仔细观察了巡夜侍卫出入的情景,她定了定神,悄无声息地向自己当年住的后宫潜去
赵雍正在宫中独坐他面前的长案上放着两张琴大一点的那张是乐容入宫时带来的,小一点的是吴娃从大凌带来的两张琴都是古色古香
赵雍站起来,走到大琴前,伸手在弦上拨了两下,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琴箱,似乎想从中听出些什么
过一会儿,又走到小琴前,也拨了两下,也将耳朵贴近去听
如此反复将两张琴各个弦发出的声音对比来对比去,露出很满意的样子,坐回去喝了一大口酒
乐容趴在宫门外的墙头上,看见这一切,不知道赵雍在干什么
正自奇怪,突听赵雍说:“周绍,你告诉寡人,这两张琴的声音有何不同?” 乐容才知道,原来宫里并不是赵雍一人
只见一名老者从殿角走出来,对赵雍施礼道:“启禀国君,这两张琴不但声音不同,性格也不同,区别很大
”赵雍道:“你且道来”周绍道:“请国君允许臣操琴而论”赵雍点点头
周绍近前去,在赵雍对面席地而坐,先拿起吴娃所用的小琴,弹了一只短曲
然后说:“这张琴,音媚而亮,声润而滑,若由怀春少女弹之,歌以情事,则缠绵悱恻,勾人心魄
然而气韵不长,有富贵气,有脂粉味,是其不足” 周绍又拿过乐容所用的大琴,也弹了一只短曲却面露诧异之色赵雍问:“夫子为何吟哦不语?”周绍道:“臣是在奇怪
敢问国君,这张琴从何而来?”赵雍道:“你且说这张琴有何特别?”周绍道:“此琴音亢而疾,声厉而幽,当由壮士弹之,与剑鸣马嘶相合,摹高山,拟大河,挥狼烟,绝风尘,歌英雄,咏壮志
绝非女子弹得,却出现在国君后宫之中,臣因此奇怪
”赵雍也奇道:“如你所言,女子是弹不得这琴了?可是寡人明明见过女子弹它,且不止一次
”周绍迟疑道:“如必定要女子弹此琴,那弹琴的女子必定是剑侠一流人物,而且必定多历磨难,饱经沧桑,心如铁石,情比金坚
国君所见可是这样的人?” 赵雍听了周绍的话,呆了半晌,才喃喃说道:“此琴非别,乃是先故去的容妃遗物
”周绍大惊,忙伏身叩头道:“国君恕罪!臣妄言!”赵雍回过神来,忙说:“起来,不知者不罪
何况你说的也未必是妄言
”周绍心中更是疑虑,似乎自己无意中触到了后宫秘密,很是懊悔自己逞能
看赵雍的脸色,似乎真的并未生气,才心中略安
乐容在外听了赵雍和周绍的一番对话,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赵雍见周绍诚惶诚恐的样子,一笑道:“夫子的才艺,寡人是一向敬重的
不过今天论琴的事,就到此为止我请你来,还要其他的事”周绍欠身道:“臣洗耳恭听
”赵雍便道:“你担任先太子赵章的师傅几年了?”周绍道:“ 7 年了
”赵雍道:“嗯, 7 年了
”突然话锋一转,改用严厉的语气说道:“那么,先太子因何被废,你知道吗?”周绍脑袋“嗡”地一声,不敢再坐,跪在地上,说:“臣谨领失教之罪
但,但……”赵雍打断他:“但什么?我听说赵章被废后,你纠集了一些大臣,想要集体上书保他,是不是?”周绍慌道:“是,是
臣想……”赵雍再次打断他,截然道:“你不用想了!先太子被废,你身为太子太傅,首当其冲
我没有追究你和相关一干大臣的责任,便是不想因此事在赵国政治中引起波澜
你不体察我的用心,还要纠众闹事,难道是老糊涂了?” 周绍不敢回答,只是磕头
赵雍不再说话,维持着严厉紧张的氛围,停了好长时间,才又放缓语气道:“当然,国家有国家的法度,我法外施恩,不追究你,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看重你的才学品德
而且新太子已立,也需要一个六德兼备的老师,我希望你这次兢兢业业,教出一个好太子来!”周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君的意思,是让我当新太子的太傅?!”赵雍盯着他道:“我的意思是让你戴罪立功!你明白吗?”周绍磕头道:“臣明白了
”赵雍长出了一口气,道:“明白就好我把两任太子都交在你手里,是赵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你好自为之吧,不要辜负了寡人的良苦用心去吧” 周绍艰难地站了起来,告别出宫来时满腔要替赵章抱不平的豪情已被瓦解得无影无踪 处理完这件棘手的事,赵雍觉得很满意
他回到乐容所用的琴前,默想着周绍所说关于这张琴的话,信手弹拨起来,嘴里喃喃念道:“乐容,乐容,你到底在哪儿呢?” 突然“崩”地一声,手下的琴弦竟断了一根
赵雍一愣,刚抬起头来,竟见乐容站在自己面前! 赵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呆住了
乐容微微一笑,说:“你这里的侍卫可大不如前了我在宫外墙头上趴了半天,竟没人发现
高信呢?”赵雍这才回过神来,说:“高信不在我这了,我派他去担任太子的侍卫长
”乐容点头:“怪不得呢” 赵雍急切地走近乐容,要拉乐容的手,却被乐容躲开了赵雍说:“你离开寡人已经 10 年了
今天既来了,难道不让我好好看看你?”乐容不接他话,问:“乐毅犯了何罪?” 赵雍一听,这才想起,乐容是因为乐毅而来
于是说:“我不想骗你但是我告诉你后,你不可转身便走”乐容奇怪道:“你说
”赵雍叹口气说:“自从你离开王宫,我这 10 年间,先后派出过十几批人去找你,寻遍了列国,甚至楼烦、林胡、东胡之地,却始终杳无音信
”乐容道:“我到处云游,居无定所,你自然找不到”赵雍道:“是啊
直到吴娃……”乐容道:“吴娃?便是你在大凌梦见后来娶进宫的女子吗?”赵雍道:“你如何得知?”乐容笑道:“你是堂堂赵国国君,这样的佳话,天下皆知,我知道又何必奇怪?而且我还知道你自从得了这个吴娃,宠爱有加,曾为她许久没有上朝
你既有了吴娃,又何必找我?”赵雍窘道:“这,咳,我宠爱吴娃确有其事,曾因此一度荒废朝政也是真的
我就是想能忘记你但我做不到,时间越久,对你的思念反而越深” 乐容呆了一呆,幽幽地说:“何必相思,相思何益
”赵雍却鼓起了热情说:“乐容,我就是不想再受这相思之苦,又苦于找不到你,才……”乐容疑道:“你是说我弟弟他……”赵雍道:“是,我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只希望能见你一面
乐毅好端端的……” 乐容转身便走
赵雍急上前扯住她的衣袖,道:“乐容,别走!”乐容冷笑道:“要强留我吗?高信不在,恐怕你留不住我
”赵雍急道:“乐容!你,你为何绝情如此?”乐容道:“你以我弟弟的性命为饵,诱我入宫,说只为见我一面
既已相见,复有何言?”赵雍道:“既已相见,为何还要相离?”乐容道:“相离已久,何必强求?” 一时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话说
良久,赵雍才道:“你究竟要我怎样,才肯留下来?”乐容摇了摇头:“我云游天下已经 10 年,早已不是当年的乐容了
而你是一国之君,我们无论怎样也不可能走在一起了
”赵雍冲动道:“我可以不当国君!”话一出口,连赵雍自己都吃了一惊
乐容一呆,半晌才道:“我走了,你自珍重” 乐容径直向宫门走去走到门口却又转身回来
赵雍一喜,忙迎上去说:“你肯留下了?”乐容一闪,已到了赵雍身后,抄起案上那张大琴,说:“这张琴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当年走得仓促,竟忘了带它
多谢你还保留着它今天我要带走,行吗?”赵雍苦笑道:“人不如琴啊
既如此,就为我弹奏一曲再走,如何?”乐容道:“国君忘了,刚才你弹断了一根弦,现在弹不得了
”赵雍道:“可以续弦再弹”乐容摇摇头道:“容待他日吧” 乐容说完,已从赵雍面前消失
赵雍追出宫门看时,只见清辉遍地,花影扶疏,哪里还有乐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