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灵王 作者：王墨 第四章：王 王，天下所归往也
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说文》 三 楼缓回到咸阳，立即进宫，向秦昭王复命
秦昭王道：“赵主父有何话说？”楼缓道：“赵主父说感谢大王上次的盛情相待，有机会要请大王去赵王宫做客
”秦昭王恼道：“哼，他这是灭了中山，志得意满，以此来讥讽寡人吧？”楼缓不敢答话
秦昭王又道：“那么，你去了赵国，赵主父竟没有挽留你吗？”楼缓道：“赵主父确曾让臣留下，委臣以副相邦之职
臣谢绝了”秦昭王道：“哦，副相邦之职，那不算小了
你为什么要谢绝呢？”楼缓拱手道：“臣已立誓供大王驱使，怎能接受赵国的职位？而且臣已与赵主父言明，臣与赵国恩义两清，从此再无瓜葛
” 一旁相邦魏冄怒道：“大王不可信此反复小人
上次赵主父诈为使者，楼缓帮着欺骗大王，才让赵国得以与秦结盟，抽调了本来在西线守边的十余万大军，一举灭掉中山
如今中山之地五百里，赵独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天下莫能害已成了我大秦一统天下最大的对手楼缓使赵，去而复来，必定是为赵主父做内奸臣请大王诛之以绝后患” 秦昭王其实也颇后悔让赵国吞并了中山听魏冄这样说，便看着楼缓不作声
楼缓朗声道：“相邦大人以赵灭中山责怪臣，却忘了当时与赵结盟的国书还是相邦大人亲自写的
其实秦不能干涉赵灭中山，是因为正与齐、韩、魏交战，乃不得已
而且赵灭中山，虽然强大了赵，却削弱了齐，这些大王和相邦大人都心知肚明
相邦大人以此怪罪臣，恐怕难服人心
至于说臣是赵国的内奸，不知相邦大人有何凭据？”魏冄道：“凭据？要什么凭据？你本是赵国使臣，赵主父委你副相邦你都不干，偏要跑到我们秦国，不是来做内奸来做什么？难道是到秦国来做相邦吗？” 秦国众臣发出一阵哄笑
楼缓不慌不忙，一笑道：“秦以军功封爵，任人以贤楼缓如果能为秦立功，大王封臣做相邦也不是不可能
这有何可笑？”魏冄怒道：“你！” 秦昭王听得饶有兴味，道：“楼缓，你说得不错
如果你能为秦国立功，寡人自然不吝封赏
可是你来秦国这么多年了，处处只是维护赵国的利益，从未对秦国有所贡献
你说你立誓供寡人驱使，可到底你对寡人有什么用呢？”楼缓正色道：“大王以赵国吞并中山为患，以为天下莫能害
然而臣在赵多年，深知赵国利弊大王如有意对付赵国，臣遍观满朝文武，没有谁比臣更了解赵国
大王觉得楼缓有用无用呢？”秦昭王道：“寡人现在正有意对付赵国，你有何良计？”楼缓道：“臣确有良计，但只能对大王一人说
”秦昭王看看楼缓，又看看魏冄，道：“众卿且退楼缓，你随寡人来” 楼缓跟着秦昭王来到后殿一间暖阁秦昭王上了榻，盘膝而坐，道：“此处没有外人了
你说吧，寡人欲攻赵，计将安出？”楼缓却道：“赵国新灭中山，国力大增，锐气正盛；更兼先招募了楼烦骑兵，后又收编了中山骑兵，军力更大增
而赵主父乃当世之雄主，文韬武略，世所公认；文有肥仪、周绍，老成持国；武有牛翦、乐毅，决胜千里——此诚不可与争锋也！大王若此时攻赵，非其时也，必败
”秦昭王皱眉道：“那何时可以攻赵？”楼缓道：“须待其内乱，然后可以攻之
”秦昭王疑惑道：“赵国将有内乱？你何以知之？”楼缓叹道：“赵主父一世英雄，可惜儿女情长
先是废长立幼，已种下祸根，而今又对废太子赵章心怀歉疚，欲分赵划代，立赵章为代王
赵国内乱将由此而生——臣在邯郸有人，因此知之
” 秦昭王大喜道：“赵主父真要将赵国一分为二？难道他昏了头？”楼缓道：“赵主父确有此意，不过因相邦肥仪反对，已改封赵章为代安阳君
”秦昭王失望道：“那不是又没事了？”楼缓道：“不然赵章本已安心为臣，主父又撩起了他的争位之心
此时的赵章已是一捆焦燥的干柴，只要有人从旁丢个火星儿……” 秦昭王从榻上一跃而起：“你是说咱们促使赵章发动叛乱？好，此计大妙！那么谁去点这把火呢？”楼缓跪倒在地：“臣愿亲往代地，游说赵章
”秦昭王看着他，点了点头：“好！你若成此大功，寡人以相邦之位相待，决不食言
” 四 代地安阳君赵章府邸 赵章正在和田不礼饮酒，四周围了些乐女舞姬伺候内侍过来低声报告
赵章皱眉道：“邯郸故人？他没有说叫什么名字？”内侍道：“没有
”田不礼从旁听见，说：“莫不是李兑派来的人？”赵章命令：“带他进来
”内侍去了赵章挥手命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 不一会儿，楼缓一副行商打扮，走了进来
赵章看清是他，大吃一惊，道：“怎会是你？！你，你不是已回秦国了吗？”楼缓跪下行礼，道：“秦王秘使臣楼缓，叩见安阳君
” 赵章听他口称秦王秘使，更是吃惊，结结巴巴道：“你，你来此何干？”楼缓站起来，道：“秦王有话让臣捎给安阳君
”赵章一头雾水，正要再问田不礼忽道：“且慢！秦王有什么话，公子不听也罢请将楼缓拿下，绑赴邯郸，以示清白
” 楼缓听了，转首向田不礼道：“田大人，楼缓素知你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怎么今天变得如此胆小，连秦王的话听都不敢听呢？”田不礼冷冷道：“你不过是个无义小人，你的话有什么好听？”楼缓哈哈大笑：“田大人，楼缓是不是无义小人，不劳你费心
但田大人身为代相，瞒着主父和朝廷，暗中勾结公子成与李兑等朝中大臣，做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君子勾当吧
”田不礼吃惊道：“你！你信口雌黄！”楼缓冷笑一声：“田大人，你当年以万金贡献，摇身一变，得以跻身士大夫之列
最早跟随你的几名门客，都离奇死亡，只要一个突然失踪，你始终没有找到
你大概还记得吧？”田不礼阴冷地道：“你说的是什么，田某全不明白
”楼缓故作疑惑状，道：“这么说，难道是我搞错了？只是那时我收留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从田大人府上逃出来的，说什么看到田大人的父亲是怎么死的……”田不礼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突然狂吼一声：“够了！” 楼缓便不再说，只是微微冷笑
赵章听他们言来语往，说了半天，自己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便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说到田相的父亲身上去了？”楼缓笑道：“这是臣当年在邯郸与田大人的一些琐事，公子不必在意
臣此次来，奉了秦王诏令，有话对公子说等臣说完，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赵章看田不礼田不礼这时已恢复了常色，道：“既然如此，公子便先听他说”赵章道：“请讲” 楼缓开门见山：“秦王甚为公子不平
公子为赵国嫡长子，当太子多年，未闻有过，其实有功，而主父竟因私情而废长立幼，传位于黄口小儿，却以一个区区安阳君来打发公子
不仅是秦王，天下诸侯都替公子感到不平啊” 赵章没想到楼缓竟会说到这件事一时勾起伤心，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楼缓接着道：“秦王更听说，公子在灭中山之战中居功至伟，主父本有意将赵国一分为二，立公子为代王，可惜却被赵何、肥仪所阻
”赵章吃惊道：“这件事秦王都知道了？”楼缓点头道：“是秦王以天下为己任，天下有此不平之事，秦王自然要管
只是，不知公子自己有何打算？” 赵章迷茫道：“我，我能有什么打算？”田不礼却大感兴趣，忙问：“秦王莫非是想让我们起兵造反？”楼缓摇头道：“秦王知道，公子虽为安阳君，驻守代地，却没有军权
包括你田大人，名为代相，也只管给赵国谋财筹晌，代地的赵国将领，没人买你们的帐
因此起兵云云，恐怕没这个力量吧？”田不礼急道：“那秦王究竟是何用意？”赵章也看着楼缓，脸上满是疑问
楼缓故作停顿，才不疾不徐地说：“起兵虽不可能，但公子和田大人有亲兵侍卫以及众多门客
秦王的意思，公子果真有胆有识，何不在邯郸或信宫择机宫变，将赵何小儿拿住，逼主父还国于公子！”赵章惊道：“宫变？”楼缓立即接道：“不错！只要公子在邯郸发动，秦王愿立遣一员上将陈兵赵国边境，声援支持公子为王，那时主父顾忌赵国安危，不能不答应公子
”说罢，目光炯炯看着赵章赵章脸色苍白，道：“这……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 田不礼听得心中也是一震，问道：“秦王如此眷顾公子，不知对秦王有什么好处？”楼缓道：“田大人问得好
臣不敢瞒公子，秦国正与齐、楚相争，秦王担心主父灭中山后背盟绝义，与齐、楚联手对付秦国
所以秦王希望帮公子当上赵王后，立誓永不与秦为敌，让秦国可以专心应付齐国和楚国
”田不礼点头道：“这就是了
”回首问赵章：“公子，你意如何？” 赵章心神不定，道：“你说呢？”田不礼道：“公子以长子之尊，久居人下，难道还没受够给弟弟当众磕头的窝囊气吗？臣以为如果找到合适机会，可以一试
”赵章迟疑未决：“就凭我那些亲兵侍卫？就凭你那些门客？你别忘了，我的侍卫长牛冲就是肥仪的女婿
” 田不礼便看楼缓
楼缓应声道：“秦王已经考虑到公子人手不足，特命臣来的时候，从秦军中百里挑一选了十名勇士
这十人个个身经百战，皆有万夫不挡之勇，有他们相助，公子大事必济
”田不礼问：“你带的人在哪里？”楼缓道：“他们化装成我的随从，现在客栈中等候
” 田不礼便看赵章，道：“公子，下决心吧”赵章站起来，搓着手走来走去，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终于说：“好田相，你随楼大夫去客栈，将那十人找个稳妥地方安顿好”田不礼道：“就安置在臣的府中，万无一失
”赵章道：“楼大夫，那你呢？”楼缓道：“公子当机立断，有大英雄气概
臣幸不辱使命，这就返回咸阳向秦王复命臣和秦王在咸阳静候公子佳音
” 五 公子成领着李兑进了自己的藏宝阁，指着一尊巨大的铜扁壶，问：“知道这是什么？”李兑围着铜扁壶看了一圈，道：“看样子也就是一个漂亮的容器，难道也是什么宝贝？”公子成呵呵笑道：“看来你是真不识货啊
这件宝贝，可非同寻常，还是田不礼上次参加信宫大朝的时候送给我的
”李兑好奇道：“究竟是什么？”公子成得意道：“是中山王宫秘藏的中山千日酒！没想到吧？据我所知，像装在这种铜壶里的中山千日酒，举世也不超过五壶，是专门给中山王殉葬准备的
田不礼真有神通，竟然在赵军攻入灵寿城时抢先弄了来，连主父都没见到，还以为毁于战火了呢
” 李兑啧啧称奇，道：“田不礼这厮，给王叔就送这样的宝贝，给末将就只送了些玉器，也说是中山王宫里的
”公子成道：“你不要不知足中山王宫里的玉器，那也难能可贵得很了田不礼这人，别的不说，大方那是没的说
”李兑笑道：“那当然，他还指望靠着王叔这棵大树好乘凉呢，怎敢不大方？”公子成道：“来，今天我就和你一起来尝尝这中山美酒，如何？”李兑不信道：“王叔舍得喝？”公子成道：“那有什么舍不得？我才不像中山王，死了把它放进陵寝，自己却喝不着
” 说完，命人进来，将铜壶开了封，倒出满满两大爵酒藏宝阁中立即酒味飘香再看那酒，色如琥珀，晶莹悦目，果然不凡 公子成与李兑互相一让，各自举爵就口
公子成咬嘴咂舌，品了多时，问李兑：“怎样？”李兑回想后味，叹道：“果是异物，与咱们中原的粮食酒大不相同，竟不知他们拿什么酿的
”公子成十分得意，卖弄道：“中山乃狄人，制酒之法向来便与华夏不同
此酒乃是取中山特产的金丝小枣，辅以马奶酿制而成口味极为醇厚据说喝多了，能一醉千日，醒来却不伤身——因此叫做千日酒
可惜，咱们那位主父，搞什么胡服骑射，弄了那么些不伦不类的胡人衣服逼咱们穿，却不知道弄些狄人的美酒给咱们喝
” 两人说笑一阵李兑道：“王叔，田不礼昨天有信来”公子成看了看周围，目视李兑
李兑小声道：“他让咱们在下月主父和幼主去沙丘围猎之前，想办法弄掉乐毅的御林将军，至少要想办法绊住他，让他到时候指挥不了御林军
”公子成疑惑道：“他想干什么？！”李兑道：“他没有明说据末将看，田不礼和安阳君赵章，恐怕要在沙丘有所行动”公子成一惊：“宫变？！”李兑点点头：“恐怕就是这话
”公子成蹙眉道：“他如此大胆！赵章也昏了头，没有军权，手中无兵，拿什么搞宫变？”李兑却道：“王叔何必为他操心？他搞他的宫变，成也好，败也罢，对我们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公子成盯着他：“你的意思是……”李兑显然早有了腹案，却不忙说，反问道：“王叔可听说过鹬蚌相争的故事？”公子成茫然不知
李兑阴笑道：“鹬 啄蚌肉，蚌箝其喙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擒之—— 田不礼思虑周详，心狠手辣他既已下定决心，必定觉得有把握
咱们何不安安心心做一回渔翁？ ” 公子成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心中权衡未定
良久方道：“先说说你的具体打算
”李兑这才和盘托出他的计划：“咱们可以做两手准备——先虚应着赵章和田不礼，想办法绊住乐毅
如果他们那事儿成功了，咱们也有功；如果他们没弄成，咱们便以平叛之名，剿灭赵章和田不礼，一样也是立功
”公子成仍有疑虑：“主父和幼主去沙丘围猎，并没有要你我也去
何况我们也没有权力调动军队，你拿什么平叛？”李兑成竹在胸：“末将身负教习民兵之责，等他们去沙丘后，末将便以考察民兵骑射为名，前往沙丘附近四邑，静观其变
沙丘只有御林军，只要我们绊住了乐毅，末将的民兵便可以左右大局！” 公子成又默想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道：“如果赵章事成，第一功臣必是田不礼，而不是我们
到时候，田不礼取代肥仪为相邦，我们还是掌不了权，只能做赵国政治的看客
”李兑道：“王叔的意思？”公子成断然道：“准备平叛！要立功就立个首功
你还是按原计划去组织民兵，我自己想办法跟主父和幼主去沙丘，到时候好策应你
”李兑喜道：“好！王叔高见，末将不及
只是那乐毅，要怎么才能绊住他呢？”公子成想了想道：“这个先不急
乐毅深得主父信任，如果动手早了，恐怕打草惊蛇不如等到了沙丘再想办法”李兑道：“是
” 公子成突然想起，问道：“赵章的侍卫长不是肥仪的女婿牛冲？肥仪会不会也得到什么消息？”李兑估摸道：“牛冲是幼主和肥仪派给赵章的，明显是为了监视赵章，这一点赵章和田不礼都明白
他们做这种事，应该不会让牛冲察觉吧？”公子成却有点不放心，道：“不如这样，你去探探肥仪的口气，顺便也透点口风给他，为将来预留地步
”李兑问：“现在就去？”公子成道：“不，等到临去沙丘之前” 一月后
李兑来到肥仪府上，才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问：“相邦听说公子章与田不礼之事否？”肥仪不动声色：“不曾听说
公子章与田不礼有何事？”李兑避重就轻道：“公子章强壮勇猛，好杀志骄，多立战功而僻处代地，颇有怨言
田不礼本邯郸商户，残忍刚愎
末将听说此二人聚在一起，广招天下豪客，常以观看他们互相打斗为乐
相邦大人不担心吗？”肥仪从容道：“养门客，观斗殴，事属寻常
将军担心什么？”李兑闪烁其词道：“末将担心他们不满现状，或有什么异动，将祸及国家和相邦
”肥仪假装吃惊道：“哦？怎么会牵扯到我身上？”李兑便做关切状，道：“相邦身负治国安邦重任，国家如有乱，相邦必有首罪
不如……”却不说下去了，等着肥仪来问
肥仪知道他的意思，偏就不问，只管看着对面的墙壁出神，好像那里开了朵花似的
等他自说
李兑等了多时，终究沉不住气了，只好说：“古人云，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相邦年岁已高，何不称病辞职，将相邦之位让给公子成，以免受池鱼之殃呢？相邦一世英名，若毁于晚年，岂不可惜？”肥仪这才正色道：“听你这话，似乎你已经知道公子章和田不礼真的将有什么举动？”李兑摇头道：“不，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揣测而已
好心告诉相邦，也是希望相邦未雨绸缪罢了
”肥仪一笑：“既无实据，那就是将军和公子成危言耸听，吓唬老臣来了？”李兑忙道：“相邦误会了，末将……” 肥仪摆手不让他解释，义正词严地说：“当年主父传国，将幼主托付于老臣，曾对老臣说——不要因为事情有变化而胡乱猜测，不要因为情形不同而心生疑虑，要坚守一心，到死为止——肥仪立誓以生报答国家和百姓，以死报答主父和幼主，言犹在耳，时刻不敢忘记
现在，别说你只是捕风捉影，就是真有什么危难发生，肥仪要保全我的誓言，就不敢保全我的身体
岂敢趋吉避难，独善其身？将军好意我心领了，请上复公子成，相邦之位受之于国，臣不敢私相授受
”李兑面有惭色，叹道：“相邦大人的高洁，末将今天算是领教了末将来得唐突，请大人恕罪”行礼告辞而去 肥仪待李兑走后，脸上才现出深深的忧虑和迷惑李兑这番来下说辞，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猜透想了想，起身来到后堂女儿的住处
女儿正在做针线，见他进来，忙丢下活计，迎上来说：“爹，有事吗？”肥仪问道：“孩儿，冲儿最近有信来吗？”女儿一听，害羞道：“爹，你怎么知道？”肥仪忙问：“冲儿真有信来？他说些什么？”女儿娇嗔道：“爹，你怎么……”肥仪窘道：“咳，我不是问你们小夫妻的事，我是问冲儿除了问候你，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女儿娇羞地低下了头，道：“有
”肥仪忙问：“可是关于公子章和田不礼之事？”女儿一愣，抬起了头，愕然道：“怎么会是公子章和田不礼？”肥仪急道：“那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
”女儿又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他说……他说因为久在驻地，不能与女儿团聚，想让女儿求爹，带女儿一起去沙丘，好与女儿……与女儿团聚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肥仪吁了口气，道：“就是这事吗？没别的了？”女儿奇怪道：“没别的了
爹，你怎么回事？女儿看你气色不好”肥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勉强一笑说：“爹没事
孩儿，你听爹的话，沙丘你就不要去了，等这次爹从沙丘回来，奏请幼主，将冲儿调回邯郸，你们夫妻以后就可天天团聚了
”女儿失望地说：“……是女儿听爹的吩咐”肥仪心疼地看了看女儿，没再说别的，走了出来 月挂中天，清辉遍地 乐毅和胡姬各举一剑，互相凝视突听胡姬一声娇叱：“看剑！”只见一团剑光裹着胡姬罩向乐毅乐毅不慌不忙，挺剑相迎立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铁剑相击声 这里是乐毅的将军府后花园
两人斗了几个回合，陡见乐毅的剑脱手直飞上天，胡姬跃起空中，伸左手接了乐毅的剑，落地时右手的剑已指在乐毅咽喉上
乐毅一笑：“厉害！厉害！看来快赶上你师傅了”胡姬也一笑，收了剑，道：“赶我师傅那还差得远呢不过要胜你这个师叔嘛，就没什么问题”乐毅笑道：“那你当我师傅得了
”胡姬做个鬼脸，道：“你姐姐是我师傅，我要当你的师傅，岂不乱了辈分？”乐毅一把将她抱住，道：“咱们不是早已经乱了辈分？”胡姬脸上却突然没了笑容，轻轻推开乐毅，回身进屋去了
乐毅自知失言，连忙跟了进去这间屋子不大，就在后花园中，是乐毅为胡姬安排的临时居处
胡姬推他道：“你明日要随主父去沙丘，我也要回去找师傅，都早点歇了吧
”乐毅却不肯走，道：“红儿，我对不起你
”胡姬淡淡地道：“红儿是个下贱之人，配不上你这个堂堂御林将军，上大夫
这是我的命，我不怪你
”乐毅扳住她的肩膀道：“你别这样说！我与你一见钟情，绝非儿戏
你别回去找我姐姐，明日与我一同去沙丘吧我禀告主父，请他赏你一个出身，我便娶了你
”胡姬眼睛一亮，道：“真的？”随即眼里的光亮又暗了下来，“我一个舞姬，还是胡人，主父怎么可能赏我一个出身？再说，你要真娶了我，定会影响你的前程
你应该娶一个赵国王族的女子我们能有这段情份，我已经满足了你，你还是走吧”乐毅急道：“我没有骗你灭中山时，你与我一起潜入中山都城，你也为赵国立过战功主父早就知道你你相信我，主父一定会答应我的” 胡姬心中犹豫，低头不语
乐毅又道：“再说，你奉师傅的命令专程来告诉我田不礼的事，这任务还没完成呢，你怎么回去见师傅？”胡姬奇道：“我早告诉你了呀？田不礼暗中与李兑勾结，在代地广收门客，不都跟你说了？”乐毅道：“你告诉我有什么用？这事得让主父知道才行
”胡姬怪道：“那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对主父说？”乐毅道：“傻红儿，这是什么事？关系到公子赵章，也关系到主父和幼主，没有真凭实据，我怎能对主父随便说？”胡姬恨道：“可惜！我当时一急，将那两人都杀了，早知道留个活口就好了
”乐毅道：“是啊！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你跟着我，我暗中慢慢收集证据，等有了把握再向主父报告
主父一定会问是谁看见田不礼与李兑勾结，那时就得让你当面对主父说
你要走了，我怎么说？”胡姬迟疑道：“那……好吧
不过我与师傅分别已一年多了，我想回去看看师傅，然后再来沙丘找你，行吗？”乐毅道：“行
你回去代我问姐姐好你歇息吧”说着突然在胡姬腮上亲了一口，慌忙走开 胡姬怔怔看乐毅离去，轻轻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