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请吃喜糖吧！”赵晓波带着神秘的语气说着，同时将一方叠成元宝形的横栏纸推过两张桌子间的缝隙
我当时正将大脑埋在课本和习题册码成的三十公分的城墙之后，我的灵魂早就钻进了近视镜下面那本书——《20世纪未解之谜》
“嘿！”他撞了撞我的胳膊
我猛地抬头，第一反应就是将手中的书以最快的速度塞进课桌里面
老师并没来
“干嘛？”我带着些责备的语气，意思是埋怨他不该乱用“暗号”，因为之前，他都是以这种方式提醒我老师来了，赶紧把“禁书”收起来
他指了指我右手边的“元宝”—— “你小子的情书！” 【二】 牛顿说：如果我看得更远一点的话,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当时，牛顿就挂在我的头顶，恰似是站在我的肩膀之上
我听到赵晓波这句话，差点把肩上的牛顿抖下去 “你丫小声点
”我赶紧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同学，幸好他们也和我一样将脑袋埋在“城墙”，各自构筑着未来的攻击或防御工事
他嘿嘿的笑
我警告他：“这玩笑开不得，学校正严打早恋，你是希望我的名字登上‘光荣榜’么？” “光荣榜”就是学校布告栏里每个月都会贴的黄纸，每个月都有十几二十人榜上有名，多是犯了一米之隔的白纸黑字打印的十行校规
校规第四条就是—— “四、禁止学生早恋：发现有早恋行为的，通知双方家长领回家处理
早恋危害身心健康，连累家人
” “光荣事小，传家长事大！” 赵晓波见我吓得跟孙子似的，笑着说：“快看看吧！” 【三】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情书”压进了数学试卷下面，卷子左上方用红笔写着两个醒目的数字“32”
上周，我浪费了两节课的时间，让我的数学成绩再创历史新低 班主任大老刘就是数学老师，我考这么低的分数，简直是打他脸
所以，上午数学课的时候，大老刘逐个念了数学分数，念完的同学就上去自己领卷子
他从150分念到了50分
我从90分盼到了70分，从70盼到了50……六十人都念完了，偏没念我的成绩
我心道，莫非是我考得太好，老师要单独表扬？ 大老刘指着桌子上仅剩下的一张卷子说：没念谁，自己来拿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同学们的注目礼下，我故作轻松的走上了讲台，然后就看到了这两个阿拉伯数字
同时，大老刘的鼻孔中喷出了两股气流，气流吹动鼻粘膜，拂过鼻毛丛林，发出了一种叫做“失望”的声音
回到座位，赵晓波拿着他105分的卷子探过头来问：多少？ 我们俩一直有发卷子比成绩的习惯
我将卷子塞给他：自己看
然后，我又恬不知耻的拿出那本《20世纪未解之谜》，一节课也没有抬头，对老师写了一黑板的解题答案恍若未闻
可是我的闲书也从未翻页 我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了，还有八个月高考，数学成绩基本定型
努力？这是基础学科，平时不积累，自己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无能为力
我能把所有的公式背下来，可真正用的时候，脑子里一片茫然
就像是行囊里有锥子、尺子、锤子、锯子，可是让我盖一栋房子，我却不知如何操作这些工具，一个道理
放弃吧，放弃也是得到与其浪费时间在没希望的数学上，还不如在其他科目上努力一下
况且语文英语还不差，算得上名列前茅，历史和政治，只要死记硬背一番，也考得差不了
【四】 第二节晚自习开始15分钟，我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将“情书”展开—— “宇宙这么大，人类多孤独；人有这么多，而我多孤独……” 两行字，每个字都占了两行横格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工整的排在了一条横行里—— “二三节自习间，操场西头杨树下见
” 落款是： 许云洁，1999年10月25日
【五】 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我的天呐，我啥时候捅了这个马蜂窝？ 看完信之后，一股焦虑感涌上我的心头，让我的悲惨命运和未卜的前途更为雪上加霜
我用余光扫了赵晓波一眼，他正在习题册上运笔疾飞——他只要沉浸某道题中，就是一种接近禅定的状态
这封信由赵晓波送来，最合适不过因为我们班里，只有赵晓波和许云洁是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 我没得罪过许云洁，许云洁也和我无仇无怨但我内心不知怎的，对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初中时候，我们是同级校友
那时候我的数学还不是现在这么烂，凭着脑子好使这一天赋，每次考试都能进入年级前十名
但每一次，许云洁都比我考得好
初三上半年的期末考试，我人品爆发考了年级第二，本应是开心的事，可看到年级第一名那一栏填着“许云洁”的名字，我心中的挫败感瞬间淹没了成就感
当年，我最熟悉的就是她的背影
因为，每次考试的座次都是按照年级排名排列的，很多时候，我的前面都坐着许云洁
我应该是世界上对她消瘦的背影最熟悉的人，无人出其右 耻辱的无出其右
也因为耻辱，我和她没说过几句话，能记住的就是，初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我第一次排在她身后，在数学考试前她忽然回过头来说了我们第一句话，也可能是三年中唯一一句话： “喂，你搬搬桌子，想挤死我吗？” 我将桌子拉后十公分
不就比我多考了一名么？谁给你的傲气？ 我始终预备着复仇，可是三年来始终没有成功
【六】 后来，我进了远洋中学，全市最棒的高中；她去了省城的一零一中，全省最好的高中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忽然体会到了独孤求败老前辈的成就和寂寞
老天爷搬走了许云洁这块拦路石，其实我本以为可以称霸高中的
但命运好像捉弄我，我最喜欢的物理课却遭遇了韩秃头，一个整天对女学生色眯眯的老师，班里所有的男生都不喜欢他，我讨厌他尤甚
一个教物理的人，难道还没参透他眼中的鲜嫩肉体都是光通过小孔成像在视网膜上产生的幻觉？ 每次看到他馋涎欲滴、为老不尊的德行，我就替牛顿、爱因斯坦、普朗克、法拉第、玻尔这些同志们默哀：你们穷尽一生探究的宇宙奥秘和闪耀着荣光的基本定理，在老韩的猥琐笑容中，尊严丧失殆尽
后来分文理班的时候，我选了文科 【七】 但是许云洁却选择了理科
高二期末考试前一个月，她忽然转学进了远洋高中，然后用一次年级第一，不仅震撼了整个年级，更让这次“转会”的策划者之一——年级组长兼教导主任的老王欣喜不已
但老王没笑多久，高三开学，许云洁就用一头酒红色的头发让他闭嘴
校规第一条就是：在校期间要求仪表端庄，学生一律按规定剪短发，并且不染发，不烫发……
校规就是老王在任教务主任时候的光荣“政绩”，许云洁的到来，先给老王喂了块糖，紧接着就打了他的脸
谁也不知许云洁通过什么方式保存了红头发——她也成为远洋中学三千学生中唯一一位被默认染发的学生
有人说，她威胁学校，如果强制她剪发，她就自杀颇有清初士大夫留发不留头的气魄 当然也有人说，许云洁的父亲和校长是老同学，老王也拿她没辙
总之，她是学校里唯一的异类，学校有不少不遵守校规被劝退和开除的案例，但许云洁的脚下就是法外之地
她性格依旧孤僻， 几乎很少看到她和谁在一起，她平时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下了晚自习一个人拎着水壶回宿舍
她没朋友，也可能是没有人敢做她的朋友，因为成为她朋友的人，注定也要每天接受全年级男生女生的“注目礼”
她是传奇，也是异类
每天吃完晚饭倚在栏杆上的男生们，几乎每天必备的一个娱乐项目就是要等着许云洁从食堂方向走回来，看着她低着头，红发遮住半边脸，匆匆从楼下经过
他们会开各种玩笑，埋汰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就说：祝你和许云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因为他们看来，许云洁就是怪胎，和她在一起，就和哪吒没出生的状态相爱一样可笑
【八】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收到许云洁信时候下巴差些掉下来的原因
我庆幸赵晓波嘴巴还算老实，否则，我早就听到了那句：“章晗，恭喜你，许云洁终于择定了她的乘龙快婿！” 可能他们还要模仿叶倩文和林子祥来一段： 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 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这是我们的选择…… 开人玩笑的套路我太熟悉了
无论如何，今天我得去赴约，否则，谁知道一个连校规都不在乎的女孩，下一步会对我做出什么？ 江湖秋水多，幸好我也算老江湖了
趁事还没闹大，效法关二哥单刀赴会主动平事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九】 操场周边只有两棵树一棵是杨树，另一棵也是杨树
凑巧它们还挨着，在阴暗的墙下肩并肩的生长，像是两个无期徒刑罪犯眺望着高墙外的自由
一头红发的许云洁就靠在其中一棵树上，另一棵树显然是给我留的
“站住！”等我距离她五六米之时，她忽然喊道
她穿着学校的黑白条纹的校服，可红头发简直是对校服的嘲笑，其实许云洁如果不说话，把头发换回那头我熟悉的黑发，我兴许还能夸她是个看似文静的美丽女子
就像《天龙八部》里的木婉清一样，只要别说话 “别动！” 虽然我站住了，但她还是不放心的补了一句 “怎么？”我问刚来路上还设想了好多种会面时的话术，看来现在全用不上了 许云洁指着我左手下面的一块砖头道：“沿着它，向我直走五步” 我摊开双手以示不解 “快些照做，别浪费时间！” 我依言走了五步
她又开始指挥：“右边平移两步，对，前行三步，跳过脚下的木棍……” 我就像个木偶一样，被她操纵着提线，来到了她面前
“这是一个能量场！”她解释：“我制造了一个结界，一个只允许你我进入的结界
” “结界？” “对，你可能不懂，就是一个透明的封闭空间，它能保证我们不被老师和同学发现，毕竟我下面和你谈的事太过于重大，被人打扰不好……” 有两个女生刚从医务室出来，走过我们的时候，我看到其中有个女生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
“你确定他们看不见我们？”我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她们看不见的，只不过我们虽然对他们隐身，但我们的磁场依旧存在，刚才那名同学看过来，是一种量子引力场的作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扭头
” 我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都有些相信她真的制造了一个结界
不过我不管她是否在开玩笑，单刀直入的问道：“多年不见，忽然找我干嘛呢？” 【十】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看见你获大奖的那幅画了
” “哦，铜奖而已
” 她说的画只有一幅，在十一之后就挂在布告栏里展览，为了庆祝祖国50大寿的绘画大赛展出的十幅作品之一
大部分人画的都是我们的革命前辈创业维艰的历程，我党领导人民当家作主，走上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团结一致奔小康等题材
只有我画了一幅喷发的火山，围绕着火山的滚滚浓烟，还有几个旋转的飞碟
坦诚讲，我就是画着玩，完全没想到能获奖，可不知道哪个评委脑子被外星人控制了，竟然在一张张五星红旗和镰刀斧头里，选了我这张非主流的飞碟大趴体
我一度怀疑评委中有我的仇人，因为在我的作品下驻足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指指点点的笑着离开的
“可我觉得很棒！堪称Wonderful！你应该得金奖
” 我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奈的动作：“可别，敢给我金奖的评委，简直是与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为敌！” 许云洁笑了，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赠我笑容
她笑起来不丑，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头红发给她拉分，她的笑可谓很好看
明明可以笑得这么好看，为什么平时总是冰着脸？ 礼尚往来君子气度，我也很不自然的回赠她一个笑容
她又说：“你初中时候写过一篇作文，也是科幻题材的
” 这话若是被我初中同学说出来，我并不诧异，因为那篇名为《外星殖民主义》的作文被语文老师当着全班狠批—— “什么玩意儿啊？章晗，你在期中考试卷子上写这种文章，是在拿自己的前途玩火，知道吗？” 作文大致内容是，我们的学校被外星殖民者控制了，外星人变成了校长、教务主任、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模样，在学校里大谈“宇宙共荣论”，企图给地球学生洗脑，让地球的年青一代甘心做“亡球奴”，但在我的率领下，学生们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和暴动，外星人见地球年青一代不好斗，最后驾驶飞船夹着尾巴仓皇逃窜…… “你竟然知道这个故事？难道你们私下里有《0分作文汇编》？” 许云洁笑着说：“《0分作文汇编》哪里有市场
只是那次考试，语文老师叫我参与判卷子，我看到你这篇作文时候，给了你满分……” “什么？” “可后来老师审核的时候，就给你改成了0分
” “我很喜欢你那篇文章，是我看的卷子里，写得最好的——其他都是千篇一律的李白杜甫白居易，伤春悲秋林黛玉，苏东坡不是死了妻子就是在被贬的路上强装乐观，爱迪生不是在问全世界为什么就是在被窝里孵鸡蛋……” 我说：“现在还不是一样
” “所以我觉得你很可贵” “谢谢……”我语气依旧冷静 但内心如沐春风 【十一】 你找我就说这事？” “我要请你帮我拯救宇宙”她说 “什么？”我在猜测她语言背后的真实意图
“拯救宇宙，拯救地球，拯救世界，拯救人类……” 我笑了：“咱们还有八个月就高考了，你竟然把我从教室骗出来开这种玩笑？” 她一脸严肃：“我没开玩笑，你知道两个月后是什么日子吗？” “1999年12月……20世纪结束，21世纪即将到来
” 她点了下头：“1999年12月31日是20世纪的最后一天，也是公元后第2个千年的最后一天，是不是很特殊？” “嗯，是很特殊……所以？” “你知道12月31日23:59分会发生什么吗？” “还有一分钟就跨世纪了
”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简单，但以许云洁的智商，不可能跟我聊这么简单的问题
“对，正常的话，肯定就跨世纪了，我们携手进入21世纪……可是……这回有些不正常
” “哪里不正常？” “你听说过时间的尽头吗？” “时间的尽头？”我摇了摇头，“时间也有尽头？尽头是形容空间的，怎么能形容时间？” “为什么不能形容时间？你虽然不知道时间的尽头，那你总知道时间的起点吧？” “宇宙大爆炸？” “恭喜你，答对了！”她模仿着《幸运52》里李咏的夸张语气，“既然有起点，怎么会没尽头？” “1999年12月31日23:59分，就是时间的尽头
” 我又笑了：“然后呢？我们走到尽头，接下来呢，往回走？时光倒流么？” 她摇了摇头，还是一脸郑重：“时间走到这一秒，银河之轮将会停止旋转，太阳将静止悬停，地球也将停转，九大行星都会熄火
静止的时间或许很短，但在这一期间宇宙将发生调整，一部分人将在这段时间内永远的消失，而且数量不在少数，严重的话，也可能是一场灭绝性的灾难……” 我真想用无稽之谈四个字来形容她这一大段“幻想”
她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补充道：“你可以不信，但万一发生了呢？” 我想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拆穿她：“万一？你这几率太小了，而且，你又怎么确定那天的最后一分一秒就是时间的尽头？时间就会停止？” “是他们告诉我的
” “他们？” “就是你画的，从火山口飞出的那些驾驶飞碟的生命
” 我虽然不太信她的说法，但内心竟然有些小小的兴奋：“外星人？” “嗯！”她盯着我的眼睛，重重的点头，“你竟然画出了他们隐藏的位置，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乱画的！或许是……自己的幻想吧！” 【十二】 许云洁从校服的右手兜里拿出一张叠成长方块的报纸，她轻轻的展开，然后指着右下角的豆腐块大小的新闻道：“自己看
” 我拿起报纸，凑到眼镜前，借着远处教学楼传来的微弱光芒，看到了新闻题目—— 《科学家证明：火山或是外星人飞碟出入通道》 新闻大意是说，一群科学家通过研究和观察，证明了地球上的一些活火山口是外星人出入地球的通道，而地球内部或许居住着大量的外星人
一名科学家还指出，火山的熔岩或许是外星飞船的燃料源之一
“巧合吧！”我说，然后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看过类似的新闻？没有啊？《20世纪未解之谜》虽然有很多关于外星人的目击故事，但也未提到火山和飞碟的关系
许云洁说：“你看过钱钟书的《人兽鬼》吗？” “没有……”心道，语文考试大纲也没写，看它干嘛
她说：“钱钟书在里面写道：‘天下就没有偶然，偶然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这世界上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的
” “你这也未免异想天开了吧？文人张嘴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但是你作为一个理科生，也这么想当然？” 许云洁说：“钱钟书说的就是宇宙真理——在宇宙大爆炸之后的一瞬间，时空在不到10-34秒的时间里迅速膨胀了10^78倍，其实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她充满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比如，在我们的宇宙，真空光速是恒定的每秒29.98万公里，万有引力常数是1.67×10-11，电子电量是1.602×10-19库仑……” “你说这些这又有什么用？” “这些数字，都是基于1+1=2的因果基础计算出来的，宇宙是有序的，世界上的一切存在，都能通过数学公式计算出来，这一点，你从相对论的一些知识上，应该听过吧？” “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确构建了一个宇宙数学模型，大到天空中的星辰运转，小到每个人的细胞裂变，都能通过数学计算出来
“世间的一切都是数字与数字的结合与碰撞，每一个物体都是无数个数学公式所组成的，而个体的命运，都是数学公式计算之后得出的结果，我们宇宙就是一个宽度达200亿光年的庞大数学公式
” 我静静的听着她的演讲 “和宏观的宇宙想比，我们微不足道的人生也是如此
我们的人生也是一条公式，不过人生的公式，无论怎样推演，结果都是死亡罢了
就拿你我这次相遇，都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的！只不过当初计算我们相遇的公式虽然存在，但没人能发现它而已
” 她强调：“如果能发现这个公式，并填入时间和空间的坐标数字，就能计算出未来
这个观点你同意吗？” “有些道理”我的确被她的理论说动了
许云洁说：“我们没有能力发现公式，但他们能——和我联系的外星人已经计算了这个公式，12月31日23：59分，时间会停滞，宇宙将静止……虽然只是短暂的停顿，但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这种打击将是灭绝性的……” “有那么恐怖？” “对于宇宙来说，地球的变化微不足道，只不过是温度上升400度，海洋全部蒸发，所有碳水化合物瞬间气化，仅此而已……” 【十三】 我不想去质疑她，因为许云洁会用一句简单的话回击我：万一呢？ 对啊，万一呢？我这个渺小的人类为何活得如此自信？ 自信的源头就是无知
所以，我问她：“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地球没救了吗？” “如果没救的话，我也就不会找你了
” “具体呢？拯救地球可是个大工程，就凭你和我？” 许云洁又放松了表情：“自然不是，宇宙中有很多人都在做着和我们同样的事，比如你画的那些出入于火山口的飞碟，他们就是‘时空排险者’，往返于多维宇宙中，修复时空错误
” 我感觉她说的越来越真实了，竟然不由自主的为她这句话暗暗叫好
她接着道：“一群外星人，不远万里来到地球，无偿的帮助地球生命度过时间尽头，你说，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是一种共产主义精神？” “对！”她咬着下嘴唇连连点头：“所以，作为地球人，我们难道不该主动配合吗？” “要的！” “地球上已经有很多像你我这样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战斗，去奉献，去牺牲……” “还要牺牲？” 她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伤感：“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这也是一项充满风险的行动，估计要有一些人牺牲，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全人类的平安过渡……” “你……也做好准备了？” 她没有回答，却抬眼望向星空
“宇宙这么大，人类多孤独……” 【十四】 再收到许云洁的消息则是第二个周四了，她约我中午在第二食堂靠近后门的倒数第三排桌子见
当我端着青白色的搪瓷饭盆，乘着西红柿炒鸡蛋和一个馒头来到后门的时候，她已经坐在第三排桌子上吃饭了
我本想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可她那头耀眼的红发太明显，认识我的人都能瞬间编造出N种场景，造谣我在追求许云洁，或者我们已经相爱很久…… 于是我错开一格，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她也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只是吃着米饭和芹菜，确切的说，是芹菜炒肉丝
她夹起一根芹菜，放进嘴里嚼着，忽然像是自言自语的朝着眼前的空气说了句：“晚上有任务
” 我自然知道，那是说给我的
“具体？” “第八节课你要翘了，翘成功再告诉你……” “什么？翘课？” “我早查了，你们是自习——我的化学课翘了都没说什么，你又有什么可惜？” “班主任突击检查怎么办？ “大老刘下午4点去借他女儿，今天恰好是他丈母娘生日，所以他在8点之前不会返校——这就意味着，我们只要在第二节晚自习前回来就行
”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忽然夹起一条肉丝，准确的丢进了我的饭盆：“我不喜欢吃肉……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怎么拯救人类？” 【十五】 第八节课，高一高二年级部分没课的走读生已经准许回家了
我们就混迹在走读生里出了学校
远洋中学位于松林镇的边缘，学校门口外面一半是田野，一半是店铺
深秋的肃杀在墨绿色的麦芽尖上蔓延，许云洁踩着麦地，朝着镇子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望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一耸一耸的肩膀，仿佛又回到了初中的考场
那时候，我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我们能这样一前一后的行走——肆无忌惮的踩着别人家的麦地
秋风吹着，撩开了夜幕，也掀开了许云洁敞开怀的校服一角
衣角扬起，露出了她里面穿着黑色卫衣，可能冷吧，她终于将卫衣帽子罩上了她一头酒红色的头发
她转头问我：“冷么？” 她脸很白，流海遮住了半边脸 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这一幕
【十六】 我们来到了镇子上，她站在一家商店门口，掏出2块钱递向我：“去买一盒烟！” “你抽烟？” “我没抽过
” “那你买烟干嘛，我也不抽烟
” “一会儿我们要见的人或许有烟瘾，无论如何，带上一盒，算是礼貌……毕竟人家远道而来
”她将钱塞进我的手里：“多余的钱买盒火柴
” 好运来餐厅的靠窗桌子，我和许云洁并排坐在一起，我们对面的是今天翘课要见的人
他让我们叫他海亮
海亮看起来二十出头，但脸长得很老成，眉间已经隐约有些皱纹，皱纹中好像还渗着黑色的泥
他穿着一个棕色泛白的皮夹克，个子不高，但身子很壮
他将一台香槟色的摩托罗拉CD928放在右手边的桌角，左手举起一瓶青岛啤酒，先给我面前的杯子斟满
饭店的黑白电视里，杨过和小龙女正和全真道士打得火热
我想拒绝，因为之前没喝过一口酒，可是许云洁用下巴又指了指她眼前的杯子，“也给我倒一杯”
海亮倒完酒，许云洁率先举杯：“为了银河，为了地球，为了全人类，先让我们干一杯
”说罢，抿了一口，厌恶的吐了吐舌头 我问：“你第一次喝吧？喝不了就别逞强” 海亮说：“别吧唧味，一口灌进去，屁事没有” 我说：“我们还上学呢，你咋劝她喝酒，况且她还是个女的
” “嗨，怕啥？一杯啤酒，也喝不死人！妹儿，干了它！” 许云洁然后就真的干了一杯
海亮一笑，也将杯中酒收入肚子里，然后潇洒的将被子倒扣过来在空中划了一条圆弧，就像是独孤九剑的“荡剑式”
我用真气封住鼻孔，也清了杯中的黄汤 “这才够意思，不枉我跑这么远来见你们
”海亮说着，将我买的烟盒破开，叼进一根在嘴里，然后从夹克内兜掏出一支金属外壳的打火机，点着了
“给我也来一根！”许云洁忽然说 “嘿嘿，有点意思
”海亮抽了一根烟给她，然后用打火机点着了，“老弟，你咋比女的还腼腆？” 第三支烟燃了起来
海亮掏出一个红本本，展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一个团员证：“这是我的证件
” “团员证”外面印着：银河联邦驻晋察冀办事处通行证
展开第一页，是他的照片，旁边是名字，性别，编号，还有个大钢戳
“我信你！”许云洁说：“毕竟已经联络这么久了，组织可以安排任务了吗？” 海亮说：“你已经通过了组织的考验，银河联邦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远洋中学附近的时空排险任务
” “但我需要具体的坐标
” “位置还在计算之中，因为参数在变化，恐怕在12月下旬，精确的时空维数才能给到你
” 我问：“什么是时空维数？” 海亮说：“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四维时空的坐标
我们平常的经纬度来定位某个位置，这只是一个二维的坐标；比如，我们所在的饭店是北纬39°，东经117°，这就是二维坐标；但是，你若精确到我手里的这支烟，就还要在平面经纬度上增加高度，这就是三维坐标；四维坐标还要加上时间，比如，现在我这支烟的时空维数是18:31分25秒，在下一秒，时空维数就成了26秒，那么从时空维数角度来说，我已经抽了不同的烟
” “有点复杂
” 许云洁说：“政治上不是有个哲学概念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么？” “对啊，你一理科生竟然还记得这个
” “原因在于什么？” “这道题就是说，事物的本质是运动的，前一次踏进的河流，和后一次踏进的河流，虽然是同一个位置，但水却不一样了
” 许云洁道：“同样道理，你把水想象成时间，你的脚所占的三维空间没有变化，但是时间之水却在流淌，所以不同的时间，就有了不同的时空维数
” “可这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她解释：“用处大了，就拿人与人的邂逅来说吧，必须在具备相同的时空维数的两个人才会相遇，就像戴望舒在雨巷遇见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如果二人的时空维数不同，那么世界上也不会有《雨巷》这一首作品
空间具备无止境的宽度广度，时间具备无止尽的长度，两个人如果能够相遇，你要知道，这在宇宙中，可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 海亮趁二人没注意，又斟满了三只酒杯
他举杯说：“所以，要珍惜每一次短暂的相遇，因为，之后，你们分开的时间会很长……” 我喝了半杯酒，说：“有点伤感了
” 海亮笑道：“这算什么，你没听过那句歌词？人生际遇就象酒，有的苦，有的烈，这样的滋味，你我早晚要体会……” “看来你已经体会过了
” 他笑笑没说话
却听许云洁哼道：“天空是蔚蓝的自由，你渴望着拥有，但愿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将不再是一种奢求，让我们再次举起这杯酒，干杯啊朋友……” 我头有些晕，但我依然清醒的认识到许云洁的堕落
她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文静，规矩，虽然孤僻但永远骄傲的女孩子了
面对着资本主义物欲诱惑和自由享乐风潮的冲击，许云洁也没有保持住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应有的纯洁
染发，逃学，喝酒，吸烟……只校规就触犯了40%，难以想象老王如果知道这一切的反应，悲哀，真是悲哀
不过更大的悲哀是，我竟然被她拉下了水 【十七】 许云洁的预测可谓教科书般的准确
晚上8:00，我们刚进校门的那一刻，大老刘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女儿从我们旁边溜过去
大二八自行车发出滴哩哩的响声
她女儿好像看了我一眼，我不敢保证她是否知道我与大老刘的隐秘关联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幸亏大老刘还沉浸在天伦之乐的幸福之中，并没发现我——此时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必须是在十年前结束他单身的妻子
可是一分钟之后，大老刘却横车立马的拦在了“当阳桥头”
“干嘛去了？” 自行车后座已没了她女儿，原来刚才只是不想当着他闺女展现他的兽性，所以先把女儿送到教职工生活区门口了
“出去……还了本书……” “还书？又看闲书？” “不是，数学题……”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有谁出去借数学题看的
大老刘显然已经看穿了一切，所以他暂不提这茬，又迅速攻击我下一个弱点：“怎么不请假？” “没找着您
” 大老刘将大二八自行车支起来，凑近了我
当时他和我的距离只有0.3米，在0.03秒之后，我相信，他会…… “喝酒了？还抽烟？” 他失望的摇着头：“章晗，你这叫自暴自弃！” 他感觉语音有些大，所以说完之后看了看周围有没有熟人，然后他就发现了许云洁
我被吓呆在原地的时候，许云洁也一起站住了，并和我的距离保持在1.5米
这是个微妙的距离
在做贼心虚的我看来，大老刘可以认为她是我的同伙；可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她也可以是个看热闹的观众
显然，大老刘选择了后者
他媚笑着向许云洁说：“云洁同学也外出了啊？这么晚了才回来？外面多危险呐？以后再出去一定要找人陪！快回教室上自习吧
”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许云洁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照亮的墙角 她连头都没回一下，我有种被出卖的错觉 【十八】 我跟着大老刘去办公室
他在前面骑着车子，不紧不慢，永远让我跟得上，时不时还回头看我，恐怕我跑了或者想不开撞墙自杀似的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
有些事情就像许云洁说的那样，是早已注定好的——这次会面就是
我早就预料到，我和大老刘早晚要来一次男人之间的交流，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你就说说，你打算怎么着吧，如果真不想学了，自甘堕落的话，后面这几个月，我保证不管你！” “我……” “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任何的狡辩，在这个学校里，我听过的谎言还不够多吗？” “我……错了
” “道歉有什么用？你在向我道歉吗？你欠我什么？你上学是为我吗？” 我想到了父母，心中一阵酸楚
他说：“你也知道，你今天犯了起码三条校规，如果碰见你的是王主任……你懂后果吗？” 我点头
气流又摩擦了他的鼻黏膜和鼻毛丛林
他背着手踱到了办公室门口，脑子里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就像是收猪的和卖猪的讨价还价一般
他忽然道：“章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是” “是不是？” “是！”我加重语气，拉长声调
“是男人，就给我争口气！下周就是模拟考试，你数学打算考多少分？” 我想到了耻辱的32，但我翻了一倍：“60吧……”
“60？你给自己定60的目标，那你只能考30分，为什么没勇气让自己考上90分？” “我基础差……” “这是个不能克服的障碍吗？数学课本上的例题就是基础，你真正看了吗？你若真看了，会发现它比语文作文还简单，如果把高一开始的基础例题全做会，你还存在基础差的问题吗？” 我觉得大老刘说得一点没错
“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否则问题永远是个问题，整天抱怨有用吗？” “没用……”其实我也觉得，若把看闲书的时间花一些在数学上，成绩应该也不会这么差
我数学差就是找不到方法，大老刘提供的思路，却是值得我一试
“我给你定个目标吧，90分，你上了90我对你今天犯下的错误既往不咎，可若没达到这个分数，你爸妈肯定得来一趟
” 【十九】 散了晚自习，许云洁果然在我每天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我
她拎着一个大红色的暖水壶，头发上扣着黑色的卫衣帽子 “走，跟我去水房”她说话时候，嘴里冒着哈气 我见到她就很愤怒 但我应该跟她生气吗，貌似是不该的
毕竟，男的只要对女的发怒，即便掌握真理也已经踩到了雷区，她完全可以抛开任何道理，在“风度”上彻底否定你不算个男人
所以我只能瞪了她一眼，然后没搭理她，径直走了过去 我内心怨她不够仗义
可我后来又想，她没风风火火的站出来自曝，我应该很庆幸才对，至少在某种意义上讲，我没有出卖她，就等于是保护了她
这就是纯爷们所为
但后面一周，直到模拟考，我和许云洁都没有过联系，也在路上碰见过，可我只要捕捉到与她有关的任何元素，就会迅速的别过头，不和她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一种叫做自尊心的东西在作祟
这一周，我疯狂的看数学书，可直到考试，我也仅仅把第一册的半本啃完而已
考试如期而至
数学考试开场第五十分钟，监考的大老刘出去了一会儿，就在这个空当，许云洁从后门进了我的考场
她不好好考试串场干嘛？她不会临时抓我去执行什么拯救地球的任务吧
幸好没有，她只是在教室里转了两圈，像是个监考老师一样左看右看，偶尔在一名同学后面站十秒
她看来还真是监考的，好学生连模拟考都能免了？我真佩服老王的想象力，我感觉他对许云洁的纵容已经越过了道德的禁区
所有人又紧张的开始答题，我也一样，努力忽视许云洁的存在，可她偏偏就走到了我旁边，然后悄悄丢下了一张纸条，便又从后门出去了
纸条上写着选择题和填空题答案，以及后面计算题的简略答题思路
最后还有一句话：作弊总比传家长好吧？ 这句话直击我内心的痛点
所以大老刘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选择题和填空题全都按照纸条的答案改了
【二十】 散了晚自习，许云洁又在半路截了我 吃人家的嘴短，抄人家的腿软，这次我没好意思走开 “全写上了吗？” “嗯
” 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将一个薄薄的习题册子塞进我怀里：“连夜背会，这是卷子上所有难题的解答方法，你突然考高分，大老刘必然怀疑你……” 她转身去打水了，我刚要走开，她扭头说：“别忘了和我一起拯救世界的承诺
” 许云洁可谓料事如神 第二天第一节晚自习，大老刘果然传我去办公室 桌子上是我的卷子，偶尔能见几个红叉，分数是96 “做人，要诚实！”他开门见山的说，言外之意很明显 我没做声
他问：“我用90分给你压力，并不期待你用作弊来糊弄我，其实你只要能考上五十分，我就是欣慰的
” “我没作弊
” “哟？你这是死鸭子嘴硬，难道我就没法子拆穿你？你知道，我在这学校听过多少谎言吗？” 他指着最后一道综合大题：“来讲讲，你的思路
” 我用了三种许云洁写的方法让大老刘对我刮目相看
出办公室之前，他还送了我一套习题：“这是五年内的高考数学卷子，你复习课本的时候，配合习题册去做，里面每一道题，我都用红蓝笔，写出了详细的解题步骤，傻子都看得明白
” 我心中感动，差点就向他忏悔我刚才骗了他 【二十二】 12月25日，西方的圣诞节，中国人的星期六 当时，我们周日要放一天假，按照惯例，周六下午就可以回家可许云洁找到了我：“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领时空维数” “去哪里？饭店吗？” “出来就知道了” 彤云密布
我推着自行车，她在我旁边走着，黑色的棉袄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头上罩着棉帽子
没了那头惹人注目的红发，我就愿意多和她靠近一些 我们大大方方的走出校门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 “你知道陈慧娴吗？”她忽然问 “不知道，哪班的？” 她嘻嘻一笑：“笨啊，她是香港的歌星
”说着，她将书包摘下来，取出一个红色的随身听，将两支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
她按下了播放键，并把随身听装进了我的背包中
动人的旋律过后，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唱着我听不懂的粤语…… “又见雪飘过 飘于伤心记忆中 让我再想你 却掀起我心痛 早经分了手 为何热爱尚情重 独过追忆岁月 或许此生不会懂……” 【二十三】 进入好运来餐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雪越下越大
海亮并不在餐厅中
我们在靠窗的桌子上坐着，这个位置离炉子还有些距离，玻璃外的寒气很容易侵入肌肤，但许云洁坚定的坐在这里，眼睛看着大街上路灯下匆忙经过的一团团灰黑色的影子
她说：“我最喜欢在下雨下雪的时候坐在窗子旁，看着大街上的人们匆匆忙忙的样子
” “你这是幸灾乐祸
”我笑着点了两大碗面条，餐厅中央挂着一块圆形的电子钟，已经五点半了
饭店对面的光盘店里传出来任贤齐的《心太软》 “你喜欢任贤齐吗？”她问
“还行，谈不上喜欢和讨厌，只是最近他红的发紫，港台的歌星，除了刘德华张学友，也就知道他了
” “有个叫谢霆锋的也不错，长得非常帅” “噢……”我心里有些酸楚，“不认识” “一会儿你就认识了”她笑着说
我吞了一大口面条：“海亮什么时候来？” “谁说他来呀？”她反问我
“那我们在这里等谁？” “谁也没等，只是吃饭罢了，吃完饭还有事办呢
”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风也大，雪也大，夜路又黑又滑，你还打算办什么事，一会再晚怎么回家？” 她诧异的看着我：“谁说今天回家？” “你不回家？” “不回！”她低着头吃面
我问：“那你去哪儿？松林镇有亲戚？” “没有！”她低着头喝汤
“那你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嘴里还嚼着面条：“不是‘我’怎么办，是‘我们’怎么办
” “我们？你把我扯进来干嘛？我要回家” “你也不许回
” 我撂下筷子：“喂，所以你今天就是骗我和你一起夜不归宿？” 窗外寒风呼啸，白雪呼啦啦拍打着玻璃
路灯下有个人滑了个趔趄 许云洁说：“夜不归宿是注定的了，不过我可没骗你，今晚的确是要去拿时空维数，也就是我们修复宇宙的坐标
” 我有些着急的说：“那我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紧去拿，拿完早点回家
”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钟表：“时间早着呢，跟人约的9点” 说着，她掏出一个诺基亚手机递给我
【二十四】 吃完饭，大雪已经有十公分厚度，我和饭店老板打了个招呼，把自行车锁在了他家饭店门口
我们裹成粽子，在白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并肩行走，身后寒风呼啸，眼前灯火阑珊
“我们去哪儿？” “你去过网吧吗？”她的声音被风声淹没了 “没有”我喊给她
她也喊给我：“我也没去过……那我们一起去吧！” 网吧是新生事物，当时的学校连微机课都没有开，所以网吧对于我的概念与火星也没什么区别
但我还是被许云洁扭送着进了镇子里唯一一家网吧
网吧里人不多，有几个男的戴着耳机，边喊边叫的玩着一款杀人游戏，后来我才知道那是CS，是1999年上市的一款3D射击游戏，之后迅速风靡全球
“老板，有包间吗？”许云洁问
老板带我们进了一个单独的隔间，里面有两台电脑，一张双人沙发
我们只开了一台电脑，因为我实在不懂这个白色的方盒子如何操作
许云洁熟练的开机，输入帐号密码，一个发着光的蓝色窗口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点开了一个企鹅图标，输入了些数字
“这是QICQ，一款网络聊天软件，国产的，要不给你也注册个？” “收费吗？” “免费的
” 她切了一声
火星少女：这是哪里？ 唯爱姜育恒：我们用卫星定位，是你们学校
火星少女：我们学校几十亩地呢，具体点
唯爱姜育恒：是一栋楼顶，白色的，那栋楼南北走向，前面二十米是一株直径50公分的树，卫星图片上看不清树种
我脱口而出：“难道是综合楼？”综合楼前面是一株大柳树，据说是建校时候栽下的
火星少女：可能是我学校的综合楼，我只要在楼顶就可以吗？ 唯爱姜育恒：坐标显示是，那栋楼最南端中部，边沿往里走一米左右的距离，就可以了
火星少女：收到，时间没什么变化吧？ 唯爱姜育恒：在时间尽头前15分钟就行
火星少女：OK，我们会完美的完成任务 唯爱姜育恒：你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 火星少女：当然 “怎么可能，我还是有分辨能力的
” 我依然深表担忧：“牺牲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自杀什么的吧？” “怎么可能？”她侧过头来，看着我：“我有那么傻么？” 我们本来是挨着坐着，她侧过身来，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的距离这么近
她眼睛中有光在闪动，睫毛又密又浓，我奇怪之前怎么没发现过 “我……只是有些担心
” 她笑着转过头：“你看过任贤齐和张柏芝演的《星愿》吗？” “没有……张柏芝是谁？” “真是……”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平时连娱乐圈的动向都不关注吗？周星驰的《喜剧之王》看过没？” “哦……好像看过吧，香港电影，我也就认得成龙、刘德华和周星驰……对了，还有喜欢演僵尸片的那个道士
” “张柏芝就是《喜剧之王》里的女主角
”她说着，点开一个名为“影视娱乐”的文件夹，鼠标下拉几次，竟然找到了一个名为《星愿》的影视文件
双击，影片开始 许云洁将网吧的耳机拆成了两个，左边的给我，右边的自己留下 《星愿》成为我通过电脑看的第一部影片 看到洋葱头最后化成星光离开人间的时候，许云洁哭得不能自已
哭完了，她又特意将进度条拖到《星语心愿》这首歌唱起的时候，再看一遍，又哭一次…… 我当时没有哭
可后来，每当深夜看这部影片，眼泪都会亏欠似的补偿给那一夜 【二十六】 过了夜里十一点，我脑子就有点昏昏沉沉
我问：“我们今晚就睡这里吗？” 她迟疑了几秒：“不然呢……” “噢，这挺好的，暖和
”我在沙发上转了个身，“你玩吧，我先睡会儿” 【二十七】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人拍醒了 拍醒我的人不是许云洁，而是一个男人 我戴上眼镜，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这脸太熟悉了，大老刘
大老刘身后还站在几张面孔，其中就有年级组长兼教导主任的老王
“起来！”大老刘喝道
我站起身，王主任就一个耳刮子扇过来：“上网吧通宵，本事了你！”他一指门口，“出去！” 我拎起包和棉袄，来到网吧门口
门口一辆面包车还没熄火，五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正站在风雪中，显然都是我的难兄难弟
许云洁呢？ 我围着面包车绕了一圈，还是没有她
我想去网吧里找她，想大声喊她的名字，可一个念头闪过：“如果她是提前发现了老师，先藏起来，那我一喊，岂不就暴露了她的目标
” 可万一不是躲起来，她会不会被绑架了？ 我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断，如果被绑架她应该会喊闹，可网吧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在漫天风雪里，我们被老师推搡着上了面包车 下面的命运我们都清楚，有两个学生在车上就开始哭泣
但我心中却在想着许云洁，希望她一切平安，希望她在网吧里躲到天亮
【二十八】 凌晨2点，我们六个人被集中在教务处办公室，全站在门里面罚站
“喂，是章晗的家长吗？对，我是刘老师，章晗没有回家你们知道吗……没，他没在学校……我们在网吧逮到了他，对，人是安全的，这请你们放心，不过等天亮了，还请你们来学校一趟，章晗有很多问题需要向你们反映……” 狂风拍着教导处的木门，暴雪压折了综合楼前大柳树的枝杈
【二十九】 凌晨3点，教导处内安静得只听见几个学生的抽泣
该骂的都骂了，该打的也打了，几名老师回去休息，不过大老刘和王主任却坐在炉子旁抽着烟
“啪啪啪！”教导处的木门被敲响 外面风雪依旧大，不知道又是哪个老师去而复返 大老刘起身开门 昏黄的门灯下，许云洁披着一身雪站在门口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三千米似的，脸已经被风雪吹得紫红，她的棉帽子不知是不是丢在了网吧，耳朵和鬓角上挂着雪
王主任惊得站了起来：“许云洁？你怎么来了？” “报告老师，我刚才也去网吧了，特来报道
” “胡闹……”王主任严肃的说：“你这种好学生怎么可能去网吧这种地方？” “老师，我真去了……你们进来抓人的时候，我在二楼的卫生间，因为卫生间在网吧外面，从后面的楼梯上去，所以你们没发现我……” 王主任说：“行啦，别开玩笑，我们没抓到你，你就别往上凑了
” 许云洁说：“老师……我来这里，是想说明情况
” “什么情况？” 她指着我说：“章晗是无辜的，他连电脑都不会用，是我想上网通宵，所以叫他陪我来的
” “你这不是胡说吗？章晗被我们抓个现行
” 她急道：“王老师，我没说谎，我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别冤枉章晗，一切都是我的错
” “别闹了，你快回宿舍！”王主任怒了，他的发怒，其实是一种保护措施
许云洁也吼道：“王老师，我跟您说得是实话，请放了章晗，他是无辜的！” “他？无辜？”王主任看了一眼大老刘，“刘老师，你的学生，你来评判！” 大老刘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他的眼神里露出疲惫：“章晗，你自己说，我们冤枉你没？” “没有！”我说，“许云洁的心思我都懂，她不过是自恃学习好，知道学校拿她没辙，所以才愿意替我担责任
” “你在胡说什么？”她诧异的看着我
我接着说：“但我堂堂男子汉，让女人替我背黑锅，岂非一辈子的窝囊！刘老师、王主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意接受一切处分！” 【三十】 周日早上10点，爸妈到了
我一夜没哭，但见到他们，眼泪却没控制住 我爸拎着我耳朵，把我甩到雪地，紧接着就三脚跺下来 三天时间，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父母也没什么话说 十年寒窗，还有半年就熬出头了，没想到竟然栽倒在黎明前夜 我未来会后悔吗？或许吧 只要我再违反校规，这钱不退 【三十一】 我的名字终于登上了“光荣榜”
国庆绘画大赛的十幅作品被黄纸黑字的大字报替换： “……学校教导处在12月26日凌晨接到学生举报，突击检查了‘蓝迪网吧’，将高三10班的章晗、高三15班的卢云聪、高二7班彭保建……留校察看处分……” 我以为许云洁知道我回来之后回来找我，可是三节晚自习，她也没过来，连信也没送一封
下了晚自习，我小跑着到许云洁经常等我的那堵墙底下蹲点，这是她每晚打水的必经之路
可等到水房还有五分钟关门，也没见她过来
难道她已经过去了？或许吧，我颓然的向宿舍走去，走到操场中部，却看见身后有个熟悉的黑影，我回头看到她的时候，她定在了原地
“许云洁！” 她开始朝着宿舍疾走，一幅见着鬼的样子
我追过去，终于在女生宿舍前面拦下了她：“你干嘛躲我？” “对不起
”她说着，侧着脸，不敢看我的眼睛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我连累了你
” “我没觉得，我不是回来了吗？” 熄灯铃响了，她说了句“快回去吧”，就跑进了宿舍楼
【三十二】 我可以确定许云洁是在躲着我30日，我刻意制造两次偶遇，许云洁不是绕开，就是匆匆避走
12月31日晚，我托赵晓波为我送一封信，务必亲自送到她手里
“还记得一起拯救宇宙的承诺吗？” 下了第三节晚自习，我悄悄摸上了综合楼的顶层
楼顶的积雪很厚，白的像是面粉，从上次通宵被抓到今天，还没有人上来玷污此方的圣洁
我孤零零的坐在楼顶的一个信号接收塔的下面，楼顶没有风，但刺骨的寒冷却轻易穿透了我的棉服
这是20世纪的最后一天，一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坐在地球某处，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期待着新千年的到来
但这个四维时空里，只有我一人 宇宙这么大，而我多孤独
我听见了23：00熄灯铃声的敲响，我看见了三栋宿舍楼的光芒先后熄灭
它们的光芒已经保持着每秒30万千米的速度，飞向了遥远的太空
或许在千万年后的一天，某种智慧生命接收到这一缕光，看到了千万光年之外的远洋中学，还有孤零零坐在星空中的我
或许，千万年后，我此时的孤独，能让他们不再孤独 【三十三】 宇宙静谧，群星璀璨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行星在有序的运转很难想象30分钟之后，这一切会静止 23：30分，许云洁应该不会来了
但她肯定知道我正坐在这里，她会透过窗口，望向综合楼的楼顶吗？ 23:45分，我听见了身后的雪地发出来吱吱的响声
许云洁竟然来了，我不知道她是早已经等在外面，还是从宿舍楼里翻出来的
她穿着银白色的棉服，裤子是黑色校服，白色旅游鞋，大红的暖壶还拎在手里，连个手套都没有
我过去接过她的暖壶，摘下手套给她套上，笑着问她：“还要拯救宇宙么？” “嗯……”她声音很小
“马上就到了你说的时间的尽头，前面就是三维坐标，我们需要做什么？有仪式吗？” “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有？”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 她这时候还在卖关子
我们并肩坐在星空下，她忽然问我：“你大学想考哪里？” “没想好，当年想考浙大，但现在来看，不行了……数学很难补，虽然上次你帮我作弊及过一次格，但高考怎么办呢？还得靠自己
” “你明白这道理真好，但你要相信自己，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气馁……” 我呵呵笑着：“说着容易
” 又是无言的安静，静得让人享受 许云洁说：“过了今天晚上，我就要消失了
” 我捂着嘴尽量不发笑：“开什么玩笑，你真的要为宇宙牺牲？” “你不信？” “没有完全相信
” 她转过脸看着我：“还记得《星愿》最后洋葱头离开人间的那一幕吗？” “记得啊，那天，我们就是这样靠着，你哭的涕泪纵横，鼻涕都擦在我衣服上
” 她笑了，然后表情又凝重：“我假设啊，如果我也像洋葱头那样，变成流星消失在宇宙中，你会像张柏芝那样为我哭泣吗？” 她说话的语气让我无法开玩笑
“会吗？” 她的睫毛忽闪着 她看着我的眼睛，我心跳得很快 “会……我会哭得比她伤心”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 “什么？” “在时间的尽头，我举行仪式的时候，你一定要闭上眼” “为什么？” “我担心我会忽然消失……我害怕看到你的眼泪……” 她说的自己真要消失一样，我忽然一阵紧张，我当然希望她在开玩笑，但是，万一呢？ 我急促起来：“你……别逗我？” “答应我，就当是我求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 “不……你别闹，你可不许消失” “你答应我好不好……”竟然带了哭音
我不知道一会儿发生什么，但我的心一阵抽搐：“好，在时间的尽头，我闭着眼……” 然后，我追问：“你举行仪式的时候，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安静的陪着我就够了，听我说话
” 我点了点头，我们静静的坐着，宇宙这么大，我不再孤独 她看了看表：“倒计时开始了，30秒，闭上眼睛” 我闭上了眼睛
“章晗，希望在下个时空，我们能够相遇……” “仪式开始了吗？” “开始了……” 她话刚说完，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嘴唇……温暖而柔软…… 接吻，这就是她的仪式吗？ …… 远方烟花绚烂
我睁开眼的时候，许云洁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