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岗｜抗战纪实文学《燃烧的禹王山》之十七：复仇

卫铁叉看着寻死觅活的妻女，悲愤交加、心如刀绞，一腔复仇的烈火在胸中燃烧

他几次拎着那把明晃晃的大铁叉冲出门外，都被儿子卫玉山死命地拦了下来：“你拿着这把铁叉，能戳死几个鬼子？” “一个月前这帮畜牲逼死了你媳妇，这会儿又把榴花糟蹋这样，鬼子兵这不把咱活活地讹死了吗！”卫铁叉跺着脚，牙齿咬得嘣嘣响

“被作践的又何止咱家？”卫玉山无奈地规劝着父亲

但当他再次听到妹妹榴花撕心裂肺般的哭声，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和山杏时，不尽的耻辱和愤慨又让他如雄狮般地怒吼起来：“小鬼子，我操你八辈祖宗！”说着，他一把摸起褂子就向院子外奔去…… 东方已经放亮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唤醒了沉寂的村庄
这是五月四日的拂晓
卫玉山的心中燃烧着难以平抑的怒火

对于亲人们再次遭遇的不幸，应该采取一个怎样的复仇的方式，他的心中也是一片空白

单枪匹马与“九女墩”那帮鬼子兵算帐，无异于以卵击石
找他的五舅汪奉道问个究竟，又不知他现在何处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去找他的表哥梁王城

到了村西头，卫玉山刚要走上运河大埝，就听到禹王山上又响起了“呯呯啪啪”的枪弹声，那声音如一声声清脆的响鞭，抽打着山头，也抽打着他卫玉山的心：山头上一天三小仗，两天一大仗的争夺战虽然如家常便饭，可最让他担心的是，守军啊，可不能打了败仗

要不然，他的这家人，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卫玉山想到这里，为之一动，他不再去找梁王城，而是急匆匆地顺着大埝，又去了山那边的担架队

原来，刚刚响起的那阵枪弹声是敌军在山棱线下的突然袭击
敌军在一阵猛烈的射击中，乘势又把一面太阳旗插在了隐蔽部上

时刻准备迎战的守军，在山棱线的掩体内迅速作出了反应，尤其是望着日军的那面膏药旗，官兵们是分外的眼红

大家气得嗷嗷直叫，“撕碎它、打掉它”的呼声不绝于耳，接着枪弹、手榴弹也开始象雨点一样地落入敌群

但这一次敌军的突袭不再等同于前几天

自南杨庄后勤基地被守军的炮火摧毁之后，敌营的指挥官就绞尽脑汁，发誓要让守军付出百倍的代价，偿还南杨庄的损伤

他们集中了众多的兵力主攻山头，这是敌军夜间从据点内新调配的一个大队，加上山坡上原来与守军对峙的敌军，约有二千兵马

在禹王山这样一个小小山头的范围内，其用兵之众，来势之猛，实属前所未有

听到山头上密集的枪弹声，他忙要出去看个究竟，却被他的卫兵一把拦了回来：“慢着，团长，你不要去，让我先去看看吧！”卫兵说着就冲出了指挥所

可一转眼的功夫，那名卫兵就被山头上飞来的一梭子弹，击倒在地

杨洪元立即意识到张冲师长刚才的分析颇有道理，这次敌军进攻，兵力之集中、火力之猛烈，实属最后的决战

如果直面阻击，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必须充分发挥自己山头上的防御优势，巧妙地消灭敌军

张冲在云南多年的作战中，无论是牵制唐继尧，还是追讨胡若愚，总能在危难关头，出奇制胜

因此，他在实战中大彻大悟，总结出了许多自己受用的土兵法：什么“火龙吐焰”的重点突击法，“饿虎待食”的伏击法和“蟒蛇缠身”的层层包围法等，都显示出了意想不到的对敌作战的神奇威力

对于张冲的“张氏兵法”，现在184师的全体官兵也是心有灵犀、每次关键时刻的默契联手、相互配合，总能得心应手、战果辉煌

刚才杨洪元所说的“一剑封喉”，就是变阵地上的横向阻击为纵深突击

强迫敌军从山头分散兵力，向两侧扩散
然后实行各个击破
在杨洪元看来，这是一个看似冒险却又有几分把握的战术
三连刚刚上去，杨洪元又令第二连紧随其后，以保山头优势
这时，本团的迫击炮连已立马待阵

这时，李佐的三连已经与掩体内的守军一起抗击着最先攻上山头的敌军

地堡与掩体内喷射出密集的火舌，构成山棱线上一道牢固的封锁线

此时，山头两侧五六十米处，守军佯败溃退的表象，果然让敌军毫无顾忌，原集聚山头的兵力见山头的火力凶猛，便自然而然的开始向两侧分流

待过了山棱线的交叉掩体时，杨洪元一声令下，早已做好准备的迫击炮连，对准在敌群的腹背众炮齐发，有一颗炮弹竟将几个敌军一起抛向了半空

山头上的敌群被炸得分散两侧，原来后撤的守军见机行事，顺着交通壕迅速又从两侧向中间挤压，敌军很快陷入左右夹击的被动局面

位于李佐连队后方的二连官兵紧锁山头，并不时地向两侧开枪扫射

此时，山头上枪炮齐鸣，“还我阵地，还我禹王山”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随着一声巨响，那面早已是千孔百疮的膏药旗，又一次被守军炸得碎片横飞

这时，北山坡下也是一片激战

敌军见势不妙，纷纷向回溃逃，却又被蹲守山头西侧的1085团的一个连截住了退路

顿时，山棱线外，溃退的敌军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围拢而来的守军们则步步紧逼，乘胜追杀
残敌边打边退，丢弃的尸体、钢盔、枪支和服装遍布一地……
敌军的这次进攻，真的是“粮食没买搭了条口袋”
不但没占领山头，反而连原来山棱线以下的阵地也丢失殆尽

张冲师长在指挥所的观察棚里，目不转睛地监视着禹王山上这场第二次夺旗的惨烈战斗

他不禁感慨万千：日军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军旗插上禹王山，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真是一次次惊险、一次次奇迹啊

他在感叹着弟兄们的智勇兼备、战人合一，把仗打得机动、打得灵活，打到了敌军的命脉上

还是您料事如神，指挥英明还有这禹王山的山地优势，再加上官兵弟兄们同仇敌忾，真可以称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杨洪元说完，开心地大笑起来

…… 卫玉山刚到胜阳山与禹王山之间的那条禹王沟，就碰到了梁王城

他组织的六十多名担架队员，来回穿梭在战地与车辐山圩之间

在守军激烈的战斗中，他们从山上将一个个伤员及时迅速地抬到车辐山圩的军医处，又将弹药、食品肩挑人抬地运回禹王山上，这样往而复，复而返，也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趟

等到禹王山的山头上又恢复了平静，梁王城和卫玉山才从圩子里的军医处一起回到了家中

梁王城的母亲听了卫玉山对家中又遭不幸的一番叙述，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既为卫家的遭遇伤心落泪，也为弟弟汪奉道的不忠不义痛恨不已

“前几天五舅来到咱家时，我一看他就不象个正经人
”梁王城说着又望着呆呆发愣的母亲

“唉！我哪里想到他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到如今竟能做出这般辱没祖宗的坏事来？”王城娘看着外甥卫玉山在那里低着头，只顾着掉眼泪，又心疼地劝说道：“鬼子兵伤天害理，你五舅也净干些不吃人粮食的事

不过，事到如今，蜂蜇狗咬一时的灾，你和你王城哥就想办法出这口气吧

” “俺大说，俺不能这么忍着
”卫玉山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姨母，又看了看姨哥梁王城
“你就先把你娘和榴花、山杏她们接到这儿来吧

至于找日本兵算帐的事，我看你这兄弟爷几个，还是去借队伍上的力！” “娘说得有道理，光凭着咱爷几个，赤手空拳的报不了仇

”梁王城轻轻地说
“明干不行，俺就暗地干，弄死他一个是一个
”卫玉山把话说得硬硬梆梆

梁王城摇了摇头，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前天栗培元主任说过，咱们手中要有枪、有炮、有队伍，要打持久战、游击战！” “看看净说些胡话，眼下你们不是要枪没枪、要人没人吗？依我看，远水不解近渴，不然你弟兄俩先去徐家洼找那个卢军长，或许他一发狠，就能派队伍端了那几个鳖窝！”王城娘说得有板有眼，卫玉山看了看梁王城，连连称道：“还是大姨说得管用！” …… 吃过晌午饭，天空浑沌而又闷热，大柳树上几只少见的知了，开始鸣叫着，给人们带来几分烦燥与不安

在徐家洼六十军指挥部的院子里，淡淡的皂角花香沁人肺腑，为小院平添了几分温馨与祥和

军长卢汉正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在院子中的那棵皂角树下相对而坐，谈兴正浓

只见那人如一尊坐佛，方正宽厚的脸堂上两只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深邃的目光中充满着刚毅与坚定

一道浓密的“杠”字胡，遮掩着一张一合的大嘴
他与卢军长的谈话慢条斯理，声音粗犷而又深沉

此人就是李宗仁多天前在徐州战区长官部给卢汉介绍的郭子化先生

郭子化，邳县人，生于1896年
徐州省立第七师范学校毕业后，进入黄埔军校第六期学习

一九三五年二月，在任中共苏鲁边区临时特委书记时，他在枣庄街上开了一家中药铺

以行医为职业掩护，积极开展中共党的地下工作
抗日战争爆发后，郭子化担负党的重任，积极开展抗日救亡运动

徐州会战之初，郭子化作为继张爱萍之后来徐州战区长官部的中共方面的领导人

他和李宗仁接后触，提出了许多有利于国共合作、抗击日寇的意见和建议

其中在徐州举办抗敌青年训练班，就是郭子化的积极主张

经过培训的苏鲁豫晥地区的8000多名进步青年，后来都成了抗日的骨干

台儿庄大战中，郭子化凭借着自己原来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和鱼水相融的地方关系，以半公开的身份，活动于国民革命军几十万部队的前沿地区

他曾积极组织和号召徐州各县区成立义勇队、支前大队、战地服务团等

为抗日队伍带路、送粮、抬担架、递情报；也曾策动贾汪、枣庄一带的矿工利用闹罢工、搞募捐等方式支前、抗日

沛县的张光中、谢文秀，滕县的王见新、于公和邳县的栗培元等都是在他的指导下拉队伍、建组织，积极开展各项抗战活动的

特别是在台儿庄大战以后，各地抗日的活动，已是风起云涌、如火如荼……此次一行，郭子化又是根据李司令长官的意见，来枣庄、台儿庄、禹王山一带，秘密征求守军将领意见，将在日军会攻之际对津浦、陇海和台赵铁路，适时采取措施，以阻敌陷城

卢汉坦诚而高度地评价着地方抗战组织及百姓对部队给予的无私支援与帮助：“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却得到了地方支前组织的鼎力相助，使我们的部队增强了力量，减少了损失

尤其是梁王城、卫玉山一帮热心青年，不畏牺牲、不计得失，不仅为我们当向导、递情报，还为我们运军粮、送弹药、抬伤员，真是立了大功咯

” “卢军长客气了，蒋先生说得好，抗击日寇，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你们千里迢迢来到前线，冒着林弹雨，为的就是保家卫国，将侵略者早日赶出中国去！我们党的组织和地方民众，配合贵军抗敌，完全是理所应当的

”郭子化说完看了看卢汉，又问：“除了刚才我给您交流的那些，贵军当下还有什么要求，请卢军长尽管吩咐

” “郭先生放心，有些事我会及时派人与您联系的
再说我这里还有梁王城和卫玉山他们哩
”卢汉话语亲和，处处体现着与郭子化之间的融洽与友好

说着，郭子化起身要走，可就在这时只见梁王城和卫玉山已经到了院子里

两个人匆忙而又随意，不禁让郭子化为之一动

梁王城一看卢军长正和一个陌生人谈话，赶忙拽了卫玉山一把转身就想走，却又被卢汉叫了回来：“哎，梁队长，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要走咯？” “我是怕打扰军长谈事……，俺俩个先到门外等等

”梁王城露出了几分腼腆
“不必客气喽，这可是您们的老乡加上司咯
”卢汉满脸的笑容
“老乡、上司？”梁王城一楞

“对，郭先生是你们邳县人，又是咱们战区青年义勇队组织的发起人，还不算你的顶头上司吗？”卢汉说着忙伸出手来，并给郭子化介绍说：“来来来，郭先生，这就是我刚才给您说到的那个梁王城，我在车辐山圩一下火车就认识了他，还给我拦过惊马呢

那一位，那一位叫卫玉山

是他给我们六十军送去的洋镐、镢头、大铁叉，要不然禹王山哪能修出那样坚固的地堡工事！” 郭子化的脸颊上顿时流露出几分自豪与兴奋

他缓步上前，将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伸向了梁王城和卫玉山：“噢，我想起来了，栗培元也提到过您俩

这不，卢军长刚才还在夸你们是咱们邳县支前的模范和功臣呢

哈哈哈！” 梁王城有点受宠若惊，握着郭子化的手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梁王城在谈到锅山、胡山据点的日伪军时，义愤填膺：“敌军在那里不仅是六十军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是祸害百姓的一帮禽兽

”郭子化两道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疙瘩
卢汉脱口而出：“你说得这些我怎能不急咯

锅山、胡山据点的敌军一日不除，我禹王山防线就一日不稳；当地的老百姓就一日不宁

我已和赵参谋商定，要下大决心予以剿杀，以除后患

” “卢军长疾恶如仇、誓灭敌寇之志，令郭某人钦佩不已！”郭子化说着拍着梁王城的肩膀：“苏鲁豫皖边区特委已作出决定，各地也要尽快建立起抗日义勇队，不等不靠，准备打持久战，直至和守军一道，把这帮强盗赶出中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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