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武 灵 王 作者：王墨 第四章：王 王，天下所归往也
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者，王也——《说文》
九 赵章逃出赵何行宫，找到一匹马骑上去，怕人认出，用衣袖掩面，往主父行宫奔去
乐容追踪赵章也出了宫，知道赵章无路可逃，必定要去求主父庇护，便也跟下去
公子成、李兑来到赵何寝殿前，跪下磕头道：“臣救驾来迟，请大王恕罪
”赵何战战兢兢被缪贤搀着出了殿门，看见满地尸首鲜血，心有余悸，道：“李将军，叛军都抓到了吗？”李兑高声道：“叛军全被歼灭，田不礼自杀伏法，只有叛首公子章不知所踪
”赵何恨道：“一定要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李兑以手抚胸，保证道：“大王放心，臣已将沙丘周围尽都封锁，他跑不了
臣这就去抓他”公子成道：“大王受了一夜惊扰，请回寝殿歇息有臣和李将军善后，大王放心” 公子成和李兑出了行宫，俩人相视一笑公子成干笑道：“将军这回可是结结实实立了个大功啊
”李兑忙赔笑道：“还不是靠王叔提携？肥仪老家伙已死，这相邦之位，非王叔莫属
”公子成道：“彼此彼此，你一心想要的大司寇位子嘛……”正说着，国丈吴广提着个灯笼跑了过来，见到公子成、李兑，远远便喊道：“王叔，大王安否？”公子成脸色一沉：“又来了个抢功劳献殷勤的
李将军，此人一来，相邦、大司寇恐怕就轮不到你我了
”李兑正满心欢喜，听了这话一楞道：“怎么？”公子成冷笑道：“他是大王的外公，你争得过他吗？” 李兑看了眼公子成，没有说话
吴广已到了跟前，气喘吁吁地说：“李将军也在这里？王叔见过大王了？”公子成道：“见过了，大王无恙
”吴广慨然道：“我早对大王说过，赵章心胸狭窄，早晚必反
这不，就应验了吗？”公子成笑道：“国丈这是要去哪里？”吴广道：“自然是进宫见大王，给大王请安
” 一旁李兑忽然开口：“我看不必了吧？”说完不待吴广答话，一剑刺入了吴广心口
吴广一脸错愕，抚胸指着李兑，道：“你……你……”李兑伸出一掌推倒吴广，抽回了剑，冷酷地说：“国丈，你心系大王，赶来救驾，不幸被叛军所杀，末将和王叔定会奏请大王，厚葬于你
” 此时天色渐明
赵章策马飞奔，到了主父行宫，跳下马，跌跌撞撞奔到门前，一边使劲拍打宫门，一边高喊：“父王救我！” 角楼上的侍卫看见，飞跑下来报告赵雍：“安阳君在宫外叫门
”赵雍惊奇道：“是章儿？！快，开门让他进来！”丕烈问道：“除了安阳君，还有谁？”侍卫道：“就是安阳君一人
”赵雍道：“还不快去开门！”说完起身往外走去，丕烈紧随在后
乐容见赵章进了主父行宫，知道行宫里这时人多，不方便与赵雍相见，而且自己连续赶路一天一夜，赶到后又连番厮杀，已十分疲倦
眼见叛乱已平，大局已定，于是决定先到附近树林里去休息，等天黑后再见赵雍不迟
赵章进了宫门，一眼看见主父，冲上去扑倒在地，连呼：“父王救命！”赵雍弯下腰，一把揪住赵章的头发，将他的脸仰起，问道：“是你要杀何儿？！”赵章满面血污，只管说：“父王救命！”赵雍“啪啪”使劲打了他两个耳光，丢下他，直起身来，背过了身子，流泪道：“你弑君犯上，罪不可赦！父王也救不了你
”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人喊马嘶一名侍卫来报：“王叔公子成和将军李兑追捕叛军到此，求见主父
”赵章听见，膝行两步，一把抱住赵雍的腿，嘶声道：“父王，孩儿当太子十余年，并无过错，父王因何要废了孩儿的太子？！不是父王，孩儿也不会有今天！”丕烈怕赵章伤了主父，忙上前将赵章拉开
赵雍心痛如绞，见赵章眼中尽是恐惧之色，心中不忍但明知赵章犯了国法，要救他就要违背自己一生奉行的法治之道犹豫不决
又一名侍卫来报：“李将军说有人看见叛军进了主父行宫，请主父开门让他进来搜查
”丕烈怒骂道：“李兑是什么东西，竟敢搜查主父行宫……”赵雍止住丕烈，疲倦地说：“你带赵章去后殿隐藏
”又对侍卫道：“你们去开门吧
” 丕烈领着赵章到了后殿，在一面墙上打开一扇暗门，让赵章进去藏在夹壁里，关好了暗门，匆匆赶回前殿
只见公子成、李兑率领士兵已经进了宫门 公子成、李兑向赵雍施礼已毕
赵雍问道：“李兑，你怎会突然到了沙丘？”李兑恭敬答道：“臣负责训练民兵，前日方到沙丘附近四邑考察督导民兵骑射
夜来遥见沙丘行宫起火，因此尽起四邑民兵赶来勤王，赖大王洪福，已将叛乱平息
大王安然无恙，但……”赵雍道：“但什么？”李兑叹息道：“相邦肥仪和国丈吴广不幸被贼所杀，为国捐躯
”赵雍大吃一惊，道：“什么？！肥仪死了？！”公子成、李兑都点点头
赵雍吼道：“乐毅呢？御林军在干什么？”公子成慢慢说道：“臣也感到奇怪，叛军攻打大王行宫近两个时辰，御林军却不见动静
若不是李将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赵雍心乱如麻，一屁股坐倒在殿前台阶上，半天没有言语李兑小心问道：“臣奉大王之命，捉拿叛首赵章主父可曾看见？”赵雍茫然道：“不曾见
”李兑拱手道：“臣属下报告，看见赵章进了主父行宫，恕臣放肆，要搜一搜主父行宫
”丕烈听见，上前喝道：“你敢！主父已说不曾见赵章，你难道聋了？” 赵雍却没说话
公子成咳了两声，不紧不慢道：“赵章弑君犯上，诛杀大臣，罪在不赦
主父向以严法治国，发生了这样大的逆案，如不将逆首赵章擒获明正典刑，如何向天下交待？请主父三思
”赵雍神思恍惚，好像呆了一般还是没有说话 公子成见状，和李兑互相看了一眼李兑便下令道：“将行宫包围起来，仔细搜检，不许放过一个地方”说罢，和公子成亲自带领一队士兵进后宫去搜查
丕烈见赵雍不言不语傻了一般，急得直呼：“主父！主父！”赵雍才像回过了神，道：“扶我起来
”丕烈忙搀着赵雍站起来赵雍道：“喧闹了一夜，寡人头疼得厉害，要去睡一会儿
”丕烈急道：“李兑带人去后面搜公子去了，怎么办？”赵雍流泪叹息道：“这个孽障竟杀了肥仪！让他们去搜吧，搜不到是他命大，搜到是他该死
寡人管不了他了，你也不要管”丕烈见赵雍如此，只好送赵雍进了寝殿见赵雍睡下了，轻轻掩上门退出来想了想，还是去了后宫，看李兑他们是否会发现夹壁
李兑、公子成发现了地上的几点血迹，追踪到了后宫，但搜遍所有地方却没发现赵章
正要去别的地方搜，却见丕烈匆匆赶来李兑心中一动，知道赵章一定就藏在这里 李兑故意道：“这里没有，王叔，咱们去别处再搜
”丕烈听说他们要去别处，心中一喜，神情轻松了不少，不由看了眼赵章所藏的夹壁
却不知都被李兑一一看在眼里
李兑暗向手下使个眼色，道：“丕烈，你难道没看见赵章？”丕烈没好气道：“没看见
”李兑阴笑道：“赵章犯的是谋逆大罪，窝藏赵章就是同罪，就是叛乱同党
你再好好想想，看见赵章不曾？”丕烈不屑道：“李大人，你用不着吓唬我
我一直与主父在一起，你想诬我是叛军同党，恐怕没人信你
”李兑笑道：“是吗？那你告诉我，丕烈——那面墙里有什么？是不是有夹壁？”说着用手一指
丕烈吃了一惊，道：“哪……哪有夹壁？我不知道”李兑脸一沉，突道：“丕烈窝藏逆首，给我拿下” 左右一拥而上，就来抓丕烈
丕烈刷地抽出腰刀，大喝道：“谁敢！李兑，我是主父的侍卫长，你凭什么敢拿我？！”李兑冷笑道：“凭什么？自然是凭大王的诏令
大王命我捉拿逆首赵章，敢阻挠者格杀勿论你若心中无愧，便放下刀，随我去见大王，大王自会给你公道
若是依仗主父庇护，胆敢抗拒，难道大王就杀不了你吗？”丕烈环视四周一遭，轻蔑地道：“李将军，当日在丛台校场，你手下一百骑兵也没奈何得了丕烈
今天你想公报私仇，不过凭这些人，你恐怕拿不住我” 李兑知道丕烈的厉害，一时犹豫，不敢下令
公子成见状，开口道：“丕烈，当着我的面，你竟敢抗拒王命吗？还不束手就擒！有我在，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丕烈左思右想，扔下了刀，朗声道：“丕烈问心无愧，王叔既这样说，丕烈遵命就是
” 李兑大喜，命人绑了丕烈道：“赵章必定藏在夹壁里，给我砸开那面墙”一名使锤的军官走过去，只砸了两锤，墙上果然露出一个大洞只听赵章在里面喊道：“不要砸，我出来了”众兵士围住洞口，赵章推开夹壁门走了出来
赵章一眼看到李兑，戟指大骂：“李兑奸贼！反复小人！”不提防李兑突然一剑斜挥，顷刻斩下了赵章的脑袋
众人无不大惊，连公子成也吓了一跳
公子成指着李兑：“你……你……”李兑却面不改色，淡淡道：“赵章谋逆，罪在不赦
但他是大王的亲哥哥，我不杀掉他，大王就要背负杀兄的恶名我这是为大王着想”公子成默然
丕烈大叫道：“李兑，你竟敢不奉王命，擅杀公子！主父必定不饶你！”李兑看看丕烈，对手下命令道：“你们先出去，在殿外等我
”众兵士出去了
李兑提剑走到丕烈身前，恨恨地道：“你这胡囚！平日仗着主父，几番羞辱我
今天落在我手里，还想活吗？”丕烈怒目圆睁，呸道：“你想杀我？我怕你不敢！主父就在前殿，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李兑回头对公子成狞笑道：“王叔，他说我不敢杀他……”话音未落，双手挥剑，又将丕烈斩首
公子成惊魂不定，想李兑眼都不眨已连杀吴广、赵章、丕烈三人，这时生怕他杀红了眼，连自己也杀了
结结巴巴说道：“李……李将军，你杀了赵章，主父面前还搪塞得过去，又杀了丕烈，这……这可怎么说？”李兑看看周围，低声对公子成道：“王叔还不明白？咱们围住主父行宫，逼迫主父交出赵章，又强行搜宫，早已惹了灭族之祸！”公子成惊疑道：“你是说……”李兑撩起袍袖，擦掉剑上血痕，冷冷地说：“现在主父是因为赵章谋逆、肥仪惨死，心神散乱
再加上沙丘的局势被我们掌握，才不得不让我们搜宫
等一回到邯郸，你设局绊住乐毅，我擅自调兵进沙丘这些事，必被主父察觉，那时我们还能活吗？” 公子成大汗淋漓，慌道：“那你说怎么办？”李兑咬牙道：“怎么办？事到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连主父……”说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公子成惊得倒退了一步，道：“这……这……，恐怕没人敢对主父下手
”李兑将剑回鞘，道：“不必动手
咱们只要把这行宫里所有人全部叫出去，留下主父一个人，围住行宫不让他出去就行了
”公子成心乱道：“那大王那里怎么说？”李兑想了想，道：“就说主父被赵章所杀
”公子成叫道：“大王不会相信的
”李兑微微一笑：“只要回到邯郸，大王年幼不能亲政，还不是王叔你说了算？大王就算不信又能怎样？”公子成方寸已乱，完全没了主意，只得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只是这行宫里的人将来出去如果乱说……”李兑又是一笑：“王叔放心，他们乱说不了
” 李兑和公子成离开后宫，不敢经过赵雍所在的前殿，直接从殿旁出了宫门
此时天已大亮
李兑命刚才跟随他搜宫的手下道：“去把行宫里的人全部叫出来，包括主父的侍卫
就说大王要问他们窝藏赵章之事，先出者免死”手下连忙去了
李兑又对领军包围行宫的副将命令道：“宫里这些人窝藏赵章，勾结叛军，等他们出来，看我号令，全部射杀
”副将道：“是
”李兑道：“还有，连刚才随我进宫的那些兵士，也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副将迟疑道：“为……为什么？”李兑肃然道：“事关宫廷隐秘，国家体面
你照我命令去做就是了”副将不敢再问，领命准备去了
不一时，行宫里所有宫女、太监、杂役等，连赵雍的侍卫和搜宫的兵士共二百余人，都出了宫门
李兑已骑上了马，远远地问：“全都出来了？”搜宫的士兵答道：“全出来了，里面没人了
”李兑下令：“好，关闭宫门”几个搜宫的兵士将宫门从外关闭 李兑再不说话，只对副将一点头副将一声令下，一千名弓箭手万箭齐发
那些从宫里出来的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既无处可躲，也来不及挣扎，一时哀声四起，转眼全部毙命
李兑命副将：“派人将这些尸首都拖出去埋了
我给你留三千士兵，包围这座行宫，如果再有人从里面出来，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你们也不许进去
这是大王的命令，听明白了吗？”副将道：“是！” 十 一队士兵赶着十几辆牛车来到树林边的一个大坑
牛车上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领队的军官道：“喏，这里有现成的大坑，就扔在这里吧”士兵们将那些尸体抬起来，一个个扔进坑里
不远处，乐容在树林中一根粗大的树干上正在睡觉，被这些士兵吵醒了
乐容看看天色，差不多到了正午时分，这一觉竟睡得如此香甜她不想被人发现，待那些士兵走后，才跳下树，走过去查看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坑里满满的尽是死人
乐容在宫里待过，一眼看出那些死人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有侍卫
她走近坑边仔细再看，见这些人全是被箭射死的正在奇怪，忽听到一声呻吟乐容转首去看，发现一个身穿侍卫服饰的死人竟然动了一下乐容忙过去将他拖了出来，见那人果然没死，面容依希还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认出他是赵雍的侍卫，当年赵雍微服去秦国的时候也曾带着他
乐容心知不妙，忙运功护住那名侍卫的心脉那名侍卫呻吟几声，慢慢醒了过来
乐容喊道：“喂，喂，你可是主父的侍卫？”侍卫睁开眼睛，渐渐看清了乐容，突然一把抓住了乐容的手，道：“你……你是……容妃娘娘？快去……”乐容急道：“主父呢？丕烈呢？”侍卫道：“李兑……谋反，主父……还在宫里……”话未说完，终于死了
乐容走出树林，连忙往赵雍的行宫赶去离行宫还有半里地，就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得非常森严看来要白天进宫很难乐容转身又往赵何行宫赶去，想找赵何，或者高信、乐毅问个明白但到了赵何行宫，只见宫门紧闭，竟空荡荡地不见一人 乐容纵身跃过宫墙，直走到后宫，才看见一名老太监在那扫地
乐容上前问道：“宫里的人呢？都去哪了？”老太监眯着眼道：“你是谁？”乐容道：“我是御林将军乐毅的姐姐
大王呢？”老太监嘟囔道：“走了，都走了，回都城了，就剩老奴才一个看守行宫
”乐容惊道：“什么？！都走了？你看见主父了吗？主父和大王在一起吗？”老太监摇头道：“没有，我已好多年没见过主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