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 《东望长安》 郑 征 郑 征 zhengzhneg 郑征 ,1940年生,汉族,西安市人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便开始关注百年前那段陕甘回民为求生存而浴血抗争的历史,悉心收集研究这方面的资料
他千里寻访,万卷详查,集二十余年之功力,数易其稿,终创作出 《东望长安》
有关作家,文学评论家和回族专家对此书均给予了较高的评价
作者自谦道:这部长篇小说是用西北回族人民悲壮的历史所铸成,他们才是这部书当之无愧的作者
简 介 作者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便开始关注百年前那段陕甘回民为求生存而浴血抗争的历史,悉心收集研究这方面的资料
他千里寻访,万卷详查,集二十余年之功力,数易其稿,终创作出《东望长安》
有关作家,文学评论家和回族专家对此书均给予了较高的评价
作者自谦道:这部长篇小说是用西北回族人民悲壮的历史所铸成,他们才是这部书当之无愧的作者
郑征先生在二十多年前了解到这段由于种种原因而被尘封的历史时,他为之震撼,不能释怀
当他下定决心为回族同胞写出这段史实之后,便不辞劳苦,走访了陕,甘,宁,青许多回族自治区,县,乡,村,查阅了许多历史档案,县志和民间闻录,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素材
在创作过程中,作者对典型人物,重大事件,编年,地名,奏章,圣旨等均按史料实录,以增强历史的真实感
他历时数年艰辛创作完成初稿后,并没有急于出版,而是广泛听取历史学家,回汉专家学者的意见,又多次深入到西安回坊,深刻理解伊斯兰文化的真谛,感悟回族兄弟的忠诚,豪爽,刚毅,和睦的性格以及回族风俗,语言习惯,对书稿反反复复加以修改补充
这使我们感到,郑征先生是一位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
陈忠实题词 这是一部给人以黄钟大吕、荡气回肠之感的大书,是一部建立和谐民族关系的启示录
——陈忠实(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 获得首届奖 荣获首届“陕西图书奖” 首届“白鹿文学奖”最佳创作奖 这是一部给人以黄钟大吕、荡气回肠、高山仰止之感,充满了英雄主义精神的好作品
——李星(文学评论家、茅盾文学奖评委) 作者对这段历史,对回族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都有着深刻的了解,才能写出如此感人的民族文学
——王怀德(中国宗教学会理事、西北大学教授) 阅读这部令人震撼的书是痛苦的,眼泪会时常从眼角溢出
回汉本是一家亲,这部书做了令人信服的阐述
——李健彪(回族)(中国回民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艺评论家) 中亚东干族百多年来仍讲着一口纯正的陕甘方言,这是他们思国念家的佐证
这是一部民族史诗之大作
——丁旭(回族)(西安回坊宗教民俗研究专家) 宏大的场面,众多的人物,复杂多变的战事,朴实无华的关陇风情、民情、爱情,令人泣血的开篇,惨烈悲壮的结局,给人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
——郭义民(作家、陕西作家协会会员) 序 曹 彦 在我三十多年的编辑生涯中,审读过的中长篇小说有近百部,但是让我拍案称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书稿并不是很多见
郑征先生历时七载所创作的长篇小说《东望长安》,正是一部近年来难得一见的、首次描写中华回族历史题材的长篇文学作品
作品所诉说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
一百四十多年前的清朝同治年间,陕甘回民为求生存与统治阶级进行了十余年顽强不息的抗争,他们被残酷杀戮近百万人、被赶出家园以至国门时,只剩下两千余人
到今天,成为在中亚地区繁衍派生保持着关陇民风民俗、讲清末陕甘方言、大约二十余万人的东干族
百余年来,他们东望西省,日夜思念着自己的故乡
流年似水,物是人非,当中亚“陕西村”东千族的兄弟们重返故土,轻抚西安古城墙西大门的时刻,怎能不让我们与他们相拥而泣、热泪横飞? 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让我过目难忘
回族英雄白彦虎坚毅勇敢、睿智多谋;女首领马玉莲美丽干练、善解人意;回族将领麻腾大义凛然、慷慨赴死;朝廷大员左宗棠阴险残忍又颇具韬略;以及崔伟、禹得彦、赫明堂、多隆阿、刘锦堂等等正反面人物,均个性鲜明、血肉丰满
虽然作品中描述的人物众多、事件庞杂,然而作者令情节层层递进、张弛疏密得当,着笔点始终紧紧地围绕着一个伟大民族悲壮的血泪史、围绕着这个民族顽强不屈的斗争精神而展开
在语言表达上,民族化、地方化、口头化而又不失其历史底蕴,生动地展现了那个时代的乡俗民风
作品的立足点把握得清晰、准确,让人称道
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民族浩劫,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回乱”、“回汉仇杀”,而是统治阶级挑动民族矛盾,宣扬实施“秦不留回”的屠杀政策,实质是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残酷镇压,揭示了清官府、团练对回民杀戮的真相
而作品以大量的篇幅、感人至深的细节描写了回汉人民之间和谐相处、生死相助的兄弟情谊,深刻表现了中华回族与汉族血缘至亲的历史渊源
作者敢于涉足这一有相当难度的创作题材的勇气、严谨的创作态度、执著的创作精神让我敬佩
自郑征先生在二十多年前了解到这段由于种种原因而被尘封的历史时,他为之震撼,不能释怀
当他下定决心为回族同胞写出这段史实之后,便不辞劳苦,走访了陕、甘、宁、青许多回族自治区、县、乡、村,查阅了许多历史档案、县志和民间闻录,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素材
在创作过程中,作者对典型人物、重大事件、编年、地名、奏章、圣旨等均按史料实录,以增强历史的真实感
他历时数年艰辛创作完成初稿后,并没有急于出版,而是广泛听取历史学家、回汉专家学者的意见,又多次深入到西安回坊,深刻理解伊斯兰文化的真谛,感悟回族兄弟的忠诚、豪爽、刚毅、和睦的性格以及回族风俗、语言习惯,对书稿反反复复加以修改补充
这使我们感到,郑征先生是一位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 书稿经过最后的修改润色和认真的校对即将面世了
我相信,这部在长篇小说创作领域中填补了这一史实空白的文学作品,必然会受到回族同胞的欢迎,也必将引起广大读者的阅读兴趣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东望长安》是一部表现了重大民族题材、饱含着凝重的历史厚重感、散发着浓郁的地域特色、具有地道陕西气派的史诗之作
作品选读 全书430千字,由楔子“回归”、上卷“六村堡”、中卷“董志塬”、下卷“金积堡”、尾声“口唤”五部分组成,此处节选“回归”及“尾声”两部分
回 归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三年 初春的一天 古城西安
这里迎来了一群来自中亚楚河岸边,操着一口纯正陕西乡音的人们
他们的回归,给古老的西安,带来了不小的震撼、欣喜和酸楚 西安张开双臂,迎接着东干族同胞
坊上的人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东干人,再亲不过的陕西乡党、朵斯提(回族同胞)回来了
他们管西安叫西省,一定要到西安西城门去看看,要亲手叩响西城门那铁制的大门环,呼唤一声:“陕西乡党,我巴巴(爷爷)的西省,我的(们)回来咧!” 走在前面的是白彦虎的孙子白六娃和重孙白古柏,他们叩击着大铁门环,凝望着高大、伟岸、饱经沧桑的古城,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完全沉浸在激情里
他们的手在微微颤抖,心里涌起万语千言,嘴唇翕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切是如此陌生,又是那样亲切这就是故土,这就是家园是老辈子魂牵梦萦的地方,是后辈人期盼已久的去处
这沉稳、凝重、洪亮的叩击声,这悠长似歌、乡音乡调的呼唤声,从西门瓮城直冲九霄,像一声声春雷,在天园苍穹中久久回荡
他们带着遥远的楚河岸边营盘乡庄陕西乡党的心愿,带着对故乡故土的眷恋,整整漂泊跋涉了一个多世纪,才回到日夜思念的西省——西安
他们伏地不起,深深亲吻着脚底下散发着黄土气息、一点儿没串味的陕西大地
回来了!我老巴巴的省城 回来了!我巴巴出生的地面 这是一百多年前,白彦虎他老人家留下的口唤(遗愿)
这是战死沙场,饿死道旁,渴死荒漠,被滚滚马纳斯河湍流卷走,被恰克马雪山冻死和抛骨荒原绝地,流落异国他乡的百万回民乡党和劫后余生的回族同胞们,人老几辈子的买各苏德(心愿):回去!回大西北去!回西省去! 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地把他们赶出家园,走上一条漫漫不归路
历史又是这样有情地伸出双手,把他们迎回故土,走上这条回老家的大道
那震撼天地的叩击声,那泣血如雨的呼唤声,揭开了尘封百年的一段惨烈、悲壮的历史…… 口 唤 又过去了五年
公元一千八百八十二年七月 中亚,楚河北岸的老营盘乡庄 年仅四十一岁的白彦虎,已是不久于人世了他已经吃不下一口口饭,喝不下一滴滴水了憔悴得颧骨高突,脸色苍白、发灰、发暗,印堂已经没有了油光人失了形,瘦得皮包骨
闷在心头深处的抑郁,远离故国家园的悲情,失去亲人的痛楚,世事的迷茫,十五年抗争的惨烈,让他身心憔悴,一病不起
他清楚自己患下的是噎食病,日子不多了
一盏豆油灯,发出淡淡橘红微光、时明时暗地跳动着,照着昏暗的小屋
白彦虎不让整日整夜守在自个儿身边的妻子玉莲吹灭这盏油灯,也不叫再添新油,就这么日夜点着、熬着
他总是十分平静地笑笑,不愿把痛苦挂在脸上,让亲人们揪心 他那一双曾经是那样坚毅、犀利的眼睛,如今,显得冷峻而忧伤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清醒时,他望着一跳一蹿的灯焰火苗,一言不发,好像在想着自己风风雨雨短短的一生
糊涂时,他喃喃地呼唤着:“回家,回家,回西省、回泾阳……”他多么想麦浪翻滚的八百里秦川,一片秋黄的泾渭大平原
那里有他牧放牛羊的童年,有他抗清的沙场
他坚信,后世会出现像大唐那样的太平盛世,这些逃难出来的回回一定会回到中国去,哪怕回去看一眼故乡也好
那是他日夜思念的故土,生他养他的家乡是那样遥远,那样令他梦牵魂绕
有时,他不断地呼唤着白四爷、铁比布马这二位让他尊重的老人,呼唤着马振和、杨文治、张非、麻腾……这些战亡沙场的朵斯提们
他想起了汉人大哥杨生华,想起宋景诗、徐仁义,还有那草滩上码头不知名姓的老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是雪儿在天园里的笑声,六位老来了,围在他身旁,欷歔地说:“虎娃子,俺们想你呀!”恍惚中,他见到了崔三哥,赫明堂大阿訇,想起大风雪中五千人走进恰克马克山口,活着到达楚河岸边的只有两千
三千多无辜的生灵,永远化作一尊尊不屈的雕像,留在了永不开冻的雪山
突然,白彦虎睁大了眼,神情亢奋地喊:“你听!我的白龙马在叫哩!”半晌,他自言自语道:“它也殁咧!”……他望着灯焰火苗,心里的事想得太多太多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咱们营盘里,清真寺大门都朝着东方开着,东方,长安有咱老家……” 这一天,白彦虎显得特别清醒,蜡黄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还破天荒地喝了一口玉莲熬的米汤油油
他拉着玉莲的手,久久望着她显得清瘦的脸,伸出枯柴一样的手指,颤抖着去擦玉莲眼角的泪花,问:“你还记得西安广大门不?”玉莲点点头,咋能忘哩!那时他们一起踏着夕阳在浐河里饮战马,在校场上练兵,一起紧紧依偎着坐在月光下,直到天明……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
白彦虎说:“这世上,我最亏欠的是你呀!我的亲人
” 玉莲哽咽着,昂起头来说:“虎子,你说得对,只要咱能活出一个人来,咱就是赢了!虎子,咱这一辈子活得值咧!” 白彦虎淡淡一笑:“瓜女子,我的好玉莲,你明事理,知大义,我能有你,知足咧!” 他又望望油灯一蹿一蹿的火苗,让玉莲把籽儿、里儿、希迈儿、杜木儿,他的心肝儿子,还有二哥彦龙的儿子固原都叫到身边来,对他们语重心长地说:“今后,我把你们交给你彪子哥,跟着他做个堂堂正正的陕西回回
记住,咱的老家在中国西省,有朝一日大清完咧,单另的衙门成立咧,只要出现了太平盛世,你们还是回去,回西省去!我们在那边语言通、习惯通,我们的祖坟在那边,还有留下的亲戚都在那边……” 在那盏灯油将要熬干的时候,他把营盘乡庄里那些同生死、共患难的朵斯提们召唤到身边来,他对马林洪、沙彪、张文定、海白菜他们说:“从渭南起事起,我就想请下一位识文断字的师爷,咱回回穷,念书人少,让他给咱当军师,教娃们认字
后来,在泾阳遇上彪子的义父徐仁义,那可是汉人中的德行人,可惜叫官府杀了
而今咱老营盘里没有一个能认中国字的,可你们千万不要忘了老家的陕西话,要一辈一辈往下传,咱是陕西人
” 营盘的人们讨他的口唤,要他给后辈留下遗愿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是回不去了!有朝一日,你们,还是你们的后人,回到西省,把西安城上的土掬一把包回来,代我叩响西安城西门上的大铁环,口唤就有了
要不,甭指望虎士奴的(不要指望满意)
” 玉莲默默地守护着这盏油灯,看着灯苗一闪一闪,静静地赶着它的路
她多么盼望这盏灯油永远永远都熬不干,她就这样永远永远用整个生命守护着这盏油灯,守护着她的亲人白彦虎
她多么盼望世上的奇迹出现,白彦虎能像在战场上一样绝地逢生,再活一世
在白彦虎身边守候着,她没有失望,没有悲伤,她心如平湖,神若止水
她知道天下没有不灭的灯,可她就是期盼着这盏油灯不灭灯亮着,白彦虎气若游丝,她就这么守着灯焰一闪一闪,她总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去看那盏中的灯油然而,那最后的一闪是终于要来到的
谁家夫妻不愿长相守?又有谁能长相守哩?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人这样受罪地死去
受了一辈子罪了,她不忍看着白彦虎就这么一声不哼地咬着牙,忍受着痛苦挺到最后
玉莲见亲人实实不行了,望着他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脸;只听到弱得不能再弱的一丝丝气,在急促地、时续时断地呼吸着
她伏下身,小声说:“虎子,我的好虎子,我知道,你又在想咱西省老家哩!” 白彦虎点点头,他还有未了的心愿,合不上眼
他十分吃力地对籽儿说:“快去,把你哈哈巴巴喊来
” 不一会儿,哈哈娃来了,他怀里抱着一把板胡,街上的,院里的,房里的人们,给他让开一条道儿,他小跑着来到白彦虎的炕边,大声说:“当家的,哈哈娃来咧!” 白彦虎吃力地睁开灰蒙蒙的双眼,望着哈哈娃,久久说一句:“你,头发胡子都白了,背也驼了,老咧,老咧!” “当家的,不咋的,身子骨还硬朗着
我知道,你又想咱西省老家咧!我给咱拉一段陕西秦腔曲牌吧!” 白彦虎点点头,彪子赶紧给搬来一把方凳子,哈哈娃坐下
他的手在发抖,久久平静不下来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一抬弓、落指,一曲秦腔曲牌如冰河开裂、万马奔驰,似翻江倒海、风卷残云
时而高亢激扬,时而雄浑悲壮;时而古朴苍凉,时而委婉悠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凄厉忧伤;时而亢奋激昂……这乡音乡调、幽怨的琴声搅人心肺,催人泪下,不由得让房里屋外的众人思念起家乡,思念起关中平原,思念再也无法返回的八百里秦川,人们在凄怆沉痛中抽泣
七月二十五日,弥留之际的白彦虎嘴在不停地翕动着,马玉莲附耳从他微弱的喉音中听见他一字一字地喃喃念道:“苏——布——哈——”马玉莲知道他想到那艰难岁月,在那荒漠升起篝火的夜晚……立即请来阿訇,众人团团围在炕前,像当年围着御寒的篝火一般,由阿訇领念“泰拉威哈”拜后的赞词:“苏布哈——”众人高声合念:“泽勒目勒克,握勒买来库梯(赞主清净!掌握天地主权的主)
”“苏布哈——”白彦虎在如歌如诉的宏大、壮阔、高亢的高念后紧接着委婉、肃穆、庄严的低念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七月二十六日黎明
白彦虎走完了他四十一年的风雨人生,当阿訇再次庄重地站在他的炕前,吟诵讨拜(忏悔的经文),白彦虎已经枯竭的眼里,淌出两滴泪水,顺着消瘦的面颊,缓缓流下
最后的一滴灯油熬干了,灯捻上结满了灯花,在不停地跳动着,忽明忽暗,小了,小了,闪动着,昏暗了下来
猛的,灯花炸开,飞起星星点点,飘飘撒撒,慢慢地、轻柔地落下来,落下来…… 灯,终于熄灭了
(完)